鳶尾的身體急速下降，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喉嚨裏像梗著什麼東西似得快要吐出來，失重帶來的恐懼漫上心頭。不過一息之間，她在陡峭的山壁上磕磕碰碰，宛如一個破碎的布娃娃被掛在崖底的大樹上，哇的大吐一口，鳶尾便徹底的昏死過去。
    鳶尾迷迷糊糊間看到了一束光，掙紮間感覺到周身就像被火烤般炙熱，熱氣在頭頂處盤旋，頭重腳輕間就像喘不過氣般難受，眼睫毛不停抖動著卻始終無法睜開。
    “別動。”輕聲的警告隨著一片陰影覆蓋住她對光的感知，有什麼東西輕撫過她的臉，帶著些微冰冷的濕氣，藉著這陣清爽，鳶尾徹底放鬆過後再一次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唆唆的風聲在竹林裏穿梭，打在鳶尾模糊的視線裏，有白色衣角飛揚的痕跡。
    “你是誰？”鳶尾微眯著左眼，試圖從未緊閉的竹門看清楚外麵的光景。清脆的竹風和著搗藥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竹門咯吱一聲打開，凜冽的氣息夾帶著忍冬花的香氣，竟有些熟悉的感覺。
    “醒了？”一隻冰冷的手觸摸著鳶兒的額頭，輕撫過她汗濕的碎發。
    白色的衣袖漫天飛舞，鳶尾的雙眼顫抖間安靜的重歸黑暗中，雖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但忍冬花的香氣卻越發濃烈起來。
    衣袖拂過，鳶尾瞬間睜大雙眼，卻隻看到白色衣角在門外的一側，忽然又消失不見。如果不是空氣中尚留的忍冬花香氣，恍惚得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
    鳶尾身上的傷很重，能留下一命尚屬萬幸。渾身的傷痛隻不過是皮肉傷，更多的傷痕在心裏腐爛，久久不肯愈合。
    跳崖的第二天，鳶尾掙紮著醒過來，青亦在門外搗藥，草藥搗成泥，青亦搗了一天。
    山穀裏的天空總是湛藍湛藍的，偶爾幾絲雲彩穿梭在天空，帶來一陣陣的微風，嘩啦啦直響。
    在鳶尾第一次走出竹樓的時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竹花，青亦在她的身後如同影子一般存在。
    “死。”沒頭沒尾的話，亦是青亦在半年以來的第一次開口說話，雖然僅僅隻有一個字。
    鳶尾突然很想問，那日帶著忍冬花香的男子是誰，但是青亦從不開口。可是今日他開口了，鳶尾卻不想問了。
    鳶尾和青亦就像山穀裏的兩個陌生人，一個不曾說話，一個是不想說話，默默無言著，直到鳶尾的身上的傷一天天轉好，支離破碎的身體漸漸拚湊成原來的樣子，青亦搗了一天的藥也終於用完了。
    在這半年的最後一天，青亦說：“拜師”。鳶尾便拜了青亦為師。
    青亦，江湖上有名的醫墨，因為他的沉默，亦因為他的醫術高超。鳶尾曾從丫鬟嘴裏的隻言片語聽說過，卻不曾想如消失匿跡般的青亦會躲在這個山穀的竹林裏。像證明青亦的醫術一般，鳶尾的身上連疤痕也沒有留下。
    鳶尾站在青亦的麵前，跪倒在濕潤的土地上，昨夜的細雨尚未停歇，額頭碰著泥土，鼻尖可以聞到空氣裏潮濕的氣息。
    鳶尾向青亦磕了三下，結結實實的三下，額頭沾染了灰蒙蒙的泥土。青亦也完完全全的受下了磕頭禮，正式認了鳶尾這個徒弟。
    但就在鳶尾拜師的第二日早晨，細雨變成了大雨，竹林卻一夜之間全部枯死，鳶尾突然明白了青亦那日所說的死，便是這些竹林在燦爛過後悄無聲息般的滅亡。
    青亦領著鳶尾，穿過衰敗的竹林，鳶尾的腳丫，從草鞋的縫隙中踩過散落的竹花，凋零的碎片沾染上她的裙角。
    青亦花了半年的時間治好她，也花了半年的時間給她下毒。在鳶尾走進竹林的時候，青亦看到他的實驗品很成功很滿意。
    鳶尾跟隨著青亦走到竹林的另一頭，一個白色的背影在灰色的竹林中發亮，猶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似燦爛又似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