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太。”夏青走到石師太身邊，做了一個揖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石師太略一思忖，點了點頭說好。
    李伊人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眉頭微皺，轉而繼續注視著台上。
    沈硯風之前被秦淮揚打敗，這會兒又如沒事人一般，很明顯了，剛才那一戰，他是讓這秦淮揚的。
    就說嘛，秦淮揚碌碌之輩，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她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很是好奇地看著。
    不知道那河清黑絲巾下，是否藏著一張令人驚豔的臉，如果是的話……
    她揚起笑。
    此刻小淩與沈硯風正打得難分難舍，沈硯風是難得一見的對手，秋水長天早在十五歲的時候就練得爐火純青，比起他的祖父沈長天毫不遜色。
    小淩以守為攻，一步步引導他至擂台邊緣。
    沈硯風雖比同齡人成熟許多，但此刻他恨不得殺了小淩以解剛才傷秦淮揚之仇，再加上多年難得遇上這樣的對手，一時輕敵邊上了當，等回過神的時候，小淩已經閃身到他的身後，對著他的屁股狠狠一踹，將他筆直擊落擂台。
    台下一陣驚呼，秦淮揚的尤為明顯。
    然小淩還沒來得及笑，就見即將摔落在地的沈硯風劍尖著地，一個飛身又跳上擂台，長劍如蛟龍出海一般蓄了狂力向小淩席卷……
    小淩後退幾步，一腳踏在遏雲劍上騰空而起，同時將遏雲劍踢向沈硯風，借以減緩他的攻勢。緊接著一個縱身跳到他身後十幾丈遠，學著剛剛秦淮揚的招式，一招雁不歸便拋了出去。
    秦淮揚瞪大了眼。
    “這……”
    懶散散的李伊人也驚得直起了身子，花連城和馬桑更是動都動不得。
    沈硯風沒料到小淩會使出雁不歸，驚詫之間隻堪堪擦肩避過，不過好在他曾經將大雁朝北研究的熟透，倒也能找出弱點，再加上小淩隻看了一遍，自然沒法與他所會的雁不歸相比。
    本想用雁不歸與她的相抗衡，然思及秦淮揚，便又住了手，此次小淩使出雁不歸已是對雁蕩派的侮辱，若是再多一個外人會雁蕩派的武功，那還讓他如何麵對門下弟子？！
    然這一個恍神之間，小淩已經再度出手，遏雲簫劃出一個陰森的弧度，直劈他的麵門。
    “風兒！”秦淮揚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飛身上擂台，竟然直直地撲向沈硯風，擋在了他麵前。
    小淩麵色一變，想要收手卻來不及了。
    秦淮揚仰天噴血，當場就倒在沈硯風的懷中昏了過去。
    “淮揚！”沈硯風嚇得整個人發抖，聲音都變了色，緊緊抱住他試圖為他止血。
    夏青在和石師太商量完之後進來，剛好看見她使出雁不歸，心思微轉便有了計較，眼見秦淮揚受傷，當即憤憤不平道：“大膽魔女！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學雁蕩派武功，更是出手傷人！”
    此言一出，果真激發了在座各位的憤慨之心。其中馬桑尤為不滿，抖著高高地胡子大聲嚷道：“我說你怎麼非要比武呢！原來是想偷師！”
    燕雀冷哼，譏諷道：“分明是你們太笨，我們副教天縱英才，過目不忘！怎麼能說是偷師！”
    “河清……！！”沈硯風悲痛地放下秦淮揚，眼冒紅光，突然暴喝一聲，長劍脫手，夾雜了千軍萬馬之勢奔向小淩，小淩臉色微變，氣貫全身，嗬地一聲竟然徒手握住了鋒利的劍身。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煞是鮮豔……
    沈硯風抓住此機會，一招長嘯倚天猛然揮出。
    “副教！”燕雀驚呼，卻見小淩眉頭狠狠一皺，將長劍倒轉，再狠狠一推，那長劍如長了靈性一般，直直衝著沈硯風而去，然沈硯風竟如著了魔一般躲也不躲，依舊衝上前去，分明是要與小淩同歸於盡。
    雙掌相對之時爆出如虎嘯龍吟一般的聲響。
    小淩與沈硯風互不相讓，俱陰狠地看著對方。
    不同的是，沈硯風是想殺了她的，而小淩隻想將他逼退。
    手上的血還是流，映紅了沈硯風的手，他拋出去的長劍早就刺入了他的左肩，那裏……剛剛才被秦淮揚刺傷。
    沈硯風，你太礙事！
    小淩腳下踢過去，將看似還有力實則力竭的沈硯風踢下了擂台。
    “風兒……”秦淮揚半睜開眼，隻迷迷糊糊地說了這一句話就又昏了過去。
    沈硯風倒在擂台之下，極為不甘心地閉上了眼暈了。
    石師太搖搖頭，拂塵一揮取過身邊弟子的劍，身輕如燕地上了擂台，一邊道：“河清，讓老尼來會會你！”
    燕雀急的不行，大叫：“你們太不公平！這分明就是車輪戰！”
    韓興秀也漸露焦色，暗道教眾怎麼還沒把人帶來。
    小淩越來越有鬥誌，她本不是好鬥之人，然今日卻忽然很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自從白紫了去世之後，她心中的悲悶之情便一直得不到發泄，這場比武，將她的鬱悶完完全全的發泄了。
    慈航門是以無上劍法和如是心經揚名天下，每一代掌門人挑選弟子都極為嚴格，若非有良好的品德，是決計不會讓其入慈航門的，至於掌門人的推舉，除了品德更是需要能力壓群雄的武藝。
    石師太年輕的時候號稱慈航第一人，武藝上自然不會差，但她多年沒有顯露武功，也不知現在究竟是進是退，大家都在下麵專注地看著。
    “師太！”小淩揚簫一笑，那笑中竟然透露著嗜血的光芒，令石師太不由心中一突。
    遏雲簫一轉，陡然將陽光反射進石師太的眼中，令她不得不側過頭去避光，卻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先機。
    簫風頃刻間便逼近，石師太耳朵微動輕巧地跳開，隨手一甩，一波萬裏無雲拋出，擋開了遏雲簫。
    小淩緊追不舍，欲故技重施將她逼至角落。
    夏青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大聲提醒道：“師太小心！妖女是想故技重施將你逼至角落再擊殺！”
    石師太神思一轉，虛晃一掌便脫離了小淩的桎梏，卻從背後使出無上劍法，無數個劍花攔住了小淩的去勢，本來用來圍困石師太的陷阱反倒將自己圍困。
    她退至牆角，足下一點騰空而起，飛旋著騰到了擂台正中心。
    思思將沈硯風和被雁蕩派弟子抬下擂台的秦淮揚把脈安置之後很快回來，眼見小淩脫離困境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飛快奔跑之後的她臉色微微發白，然還沒等完全放鬆，卻聽馬桑大喊一聲：“師太！我來助你！”當即見他手扛雙斧跳上了擂台，從後夾擊小淩。
    燕雀大驚失色，不顧韓興秀的阻攔也飛身上去，欲阻止馬桑，然她武功低微又怎是馬桑的對手，還沒接近便被一掌便劈下了擂台。
    韓興秀眼疾手快接住她，才免了她摔傷。
    “怎麼樣？”思思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原則給她把了脈，還好沒事。
    燕雀想起那天晚上頗覺愧疚，道了聲謝便不再說話。
    那頭小淩卻越挫越勇，遏雲簫不斷閃爍著陽光，馬桑的雙斧竟如入無用武之地，不得不步步後退，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愛器被撞出點點缺口。
    石師太長劍一掃，將她的注意力從馬桑的身上吸引過來，雙方又開始纏鬥。
    既然如此……
    小淩略一思索，一腳踢在馬桑腹上，借力使出破冰，將石師太的攻勢封殺，緊接著是破魂——破天！
    石師太的如是心經大破，整個人如被雨打濕了的燕子般掉下了擂台，而馬桑更是摔了個大馬趴。
    夏青眼中閃過一絲陰毒，正要擲出毒針，卻聽燕雀大喊道：“夏青！你好卑鄙！”
    夏青回過頭去，險些就將驚色透露出來。
    隻見之前抓住的琵琶館周掌櫃，劉賬房正奄奄一息地被人扶著進了院子，眼看就是出氣大於進氣了。
    思思忙上前取出銀針施救，燕雀十分感激地又道了聲謝。
    小淩眸光放肆一笑，道：“夏青你這個敗類！為了挑起正邪雙方爭鬥好漁翁得利坐穩江南首富和盟主之位，竟然不惜抓我水教無辜教眾，欺瞞眾位英雄豪傑！這就是你自詡名門正派所做的事？”
    夏青鎮定了神色，淡定道：“你如何確定那是我所為，就算是我所為，也是為了滅了你們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小淩仰天大笑，夾雜著內力的笑聲令武功地位的人難受地捂住了耳朵，“若是沒有我們所謂的邪魔外道又何來正道！你們總是打著為武林除害的口號，敢問，若真有一天沒有了邪魔外道，你們又該如何相處？內鬥嗎？”
    馬桑猛地吐了一口血，恨恨道：“我們又豈會內鬥！？那是你們邪教的做法！”
    “及姑娘！”小淩忽然對思思道，“請你好好診治，好好看看周掌櫃和劉賬房到底……”她看著夏青，“……受了哪些酷刑！”
    及思思一言不發，低頭施針，查看傷口。
    過了許久，她臉色一驚，掩住了嘴，抬頭看看小淩，又看看夏青，站起來義憤填膺道：“夏家主！這就是你的行事之道？！”
    她開口便是指責夏青，令諸多人士措手不及。
    “消魂針、鹽鞭、腦箍、卸皮……你真做的出來？！他們兩個縱使是邪教之人，卻也是花甲老人啊！”
    夏天幹瞪著眼看著夏青，再看看周掌櫃和劉賬房傷痕累累的身體，忽然捂耳大叫：“啊……”
    “小天！”夏青忙將他摟入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
    “哥……哥……真的是你做的？！”他如見到最後的救星一般抓著他的衣袖，“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是已經答應我……已經答應我不再這麼做了？！”
    鐵證如山，根本不容夏青反駁。
    他低下了眼，道：“哥哥都是為了你！”
    夏天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忽然推開他一巴掌甩了上去，咬牙切齒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說罷奮力跑出了院子。
    “小天！”夏青欲追，卻被小淩攔住。
    “夏青，你想跑嗎！”
    夏青頓住了腳步，隨即朗聲大笑：“我又何須跑？！”
    周掌櫃忽然醒來，不斷地喘息著，他環顧四周，見到小淩，發出淒慘的大叫：“副……教……！！”
    小淩動容，不由放輕了聲音道：“周掌櫃，請將你所受的一切……一一告知！河清必定為你報仇！！”
    周掌櫃老淚縱橫，惡狠狠地看著夏青，恨不得食其骨喝其血。
    “這個畜生！他覬覦我琵琶館財產……便將我和老劉一家抓走，逼問琵琶館的財產藏於何處……我和老劉不願意說，他……他便在我們麵前講我們的家人斬頭顱，卸其肢……我們……我們連自殺的機會也沒有，他不知給我們喂下了什麼藥……讓我們無法合眼，無法隨著我們的家人而去！！”
    及思思麵色一暗，隨即握緊了拳，吐字道：“是陰司奪魄丹!一月之後……會承受比剝皮卸骨更痛苦的痛！”說罷，便轉過了臉去，不忍再看周掌櫃。
    “我們的孫兒孫女，才十歲啊……被這個畜生……就這樣殺死了！副教！您一定要為我們報仇……一定要……”他忽然氣喘如牛，雙目暴突，大叫一聲，“一定要報仇！！”說罷便倒了下去，七竅流血。
    而那劉賬房，自始至終都未曾醒來。
    整個院子忽然寂靜了，極端的寂靜之後便是怒責。
    夏青承受著投在自己身上的厭惡目光與斥責，冷冷道：“手段隻是過程，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滅了水教，還江南一片寧靜！”他說的擲地有聲，仿佛他所為是多麼正義的一件事。
    “夏青！”小淩一躍至他麵前，迎麵便給了他幾個巴掌，“若不是你所為太過分，夏天又怎會憤而離去！”
    “今日，我便要為我枉死教眾報仇！”
    說罷，便毫無預警的出手，一掌按上他的心口，直取命門。
    夏青怔怔地看著她，手慢慢抬起，如慢動作一般扶住了小淩的肩，一大口血噗地噴了出來，濕了小淩的臉和黑衣。她頭上的小白花，殷紅如鬼血。
    他緩緩倒了下去，沒多久，便咽了氣。
    石師太就在夏青的身邊，一時不查竟讓小淩得了手，不由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隨即柳眉倒豎怒道：“魔教妖女，竟然隨意殺人！”
    “那我教無辜枉死的教眾又該算在誰的頭上！？周劉兩家大小又該算在誰的頭上！？”她尖銳地聲音極為無禮地回道，令石師太下意識地住了口。
    小淩回頭，看著滿地狼藉，恨恨然道：“我水教雖失去了白教主和二師姐何冷淩，但是還有我在！有我河清一天，就不會讓水教受任何人的欺負！若是你們不服……”她眉一挑，“我隨時奉陪！”話音剛落，手勢一轉，便將被沈硯風打落的遏雲劍虛空收回。
    那第一句話是對及思思和舒晟說的，而後麵，卻是對著江南六大門派說的。
    疾風拂起她的衣袖，獵獵作響。
    李伊人愣愣地看著小淩，驚歎：好一個風姿絕代的武林兒女！江湖上無人匹敵的後起之秀！
    “我們走！”
    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經過及思思身邊的時候，隻微微一頓便與她擦肩而過。
    小淩……
    思思回頭，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