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淩剛回到客棧，便猛吐幾口血，眼前一黑差點倒了下去。
    “副教！”燕雀驚呼，小心地攙扶著她躺在床上，轉身便想去請大夫。
    “站住！”小淩虛弱的聲音響起，叫住了她，“不許出去！”
    燕雀極為擔憂她的傷勢，剛才被小淩的血嚇得三魂去了七魄，待靜下心來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小淩的用意。
    現在六大門派的人還忌憚著小淩，若是此刻傳出她受傷的消息，豈不讓他們趁虛而入？！
    她回到床邊，急道：“那怎麼辦？”
    小淩眉緊皺，翻了個身朝裏麵躺著，悶悶地道：“該幹什麼幹什麼，明日啟程回去，現在先讓我睡一會，躺躺就好了。”
    燕雀是了一聲，眼看天色將暗，開了門吩咐掌櫃的送些飯菜便去打水洗手了。
    她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小淩，剛才見她吐血這麼厲害，也不知道有沒有事。她畢竟不是神仙，多番輪戰下來也會受傷，看來，她是一直強撐著回到客棧。
    匆匆洗完手之後，她便回了房間，剛進後院，就遠遠地看見門口站著一男一女，是及思思和舒晟！
    她麵色一變，又很快淡定下來。
    “及姑娘！”
    及思思回過頭來，見是她，微微一笑，道：“燕雀姑娘，我想見見你們的副教！”
    燕雀渾身警鈴大作，卻輕鬆地笑道：“及姑娘唐突了，一句話也沒說就來看我們副教，副教這會兒還有事呢！”
    及思思麵有難色，想了想輕聲道：“燕雀姑娘，到底你們副教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清楚我也清楚，恐怕現在她正躺在床上吧……”
    燕雀眸光閃過一絲肅殺，五指扣上了她的頸項，然舒晟出手比她更快。她剛碰到思思的脖子，手便被扭住，發出卡啦一聲。
    “啊……”她痛呼，怒視著舒晟。
    思思解釋道：“燕雀姑娘，我們並沒有惡意。在水榭的時候我就看出她受傷了，如果我們要害人的話，早就說出來了。尤其會在這裏跟你耗時間？我是大夫，你應該相信我。”說罷，向舒晟使了一個眼色。
    舒晟鬆了手，警惕地看著她。
    燕雀還在思量，卻聽裏麵傳來小淩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
    不等燕雀開門，舒晟便自行推開了門。
    燕雀跟在他們身後想進去，卻聽小淩又道：“燕雀你出去！不要讓別人進來，我和及姑娘有話要說。”
    “是……”她看著及思思，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思思走進屋內，腳下的一片鮮血觸目驚心，好在已經幹涸，看不出主人又有吐血的征兆。
    小淩坐起身，看著她走近自己，一句話也沒說。
    “我……”思思有些局促，回頭看看舒晟，對小淩道，“你把手伸出來吧。”
    小淩依言。
    舒晟看著小淩的一眉一眼，越發確定她就是小淩，盡管蒙著臉，但是細看之下，那雙眼睛，是變不了的——聲音也一樣。
    思思把了許久，微微舒了一口氣。
    “如何？”
    “沒事，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思思對著小淩說，露出慣有的溫柔笑容，“你隻是耗了太多的真氣，需要好好休息，三日就會好了。”
    小淩沒有接話，房間內忽然降下一陣詭異的寂靜。
    思思仿佛能聞見那灘已經幹涸了的血的腥味。
    “我……你……”她想了想，終是直截了當道，“我知道你是小淩。”
    小淩麵不改色，看著她，道：“你算你能確定，又如何？對你對我，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思思急道，“你還活著，這難道沒有意義嗎？”
    小淩諷道：“活著就是意義嗎？苟且偷生也有意義？”
    舒晟上前一步，眉頭緊緊皺著，問：“到底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你如何還能活著？毒解了嗎？”
    小淩鬆開被思思緊緊握著的手，淡淡地垂下眼，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但是我隻能告訴你們……是太後奶奶救了我的命！”
    “太後？！”思思和舒晟麵麵相覷。
    “她給了我解藥……”小淩長長呼出一口氣，“為我製造假死，所以我才能逃出生天。”
    “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弑君？為什麼要殺了王爺王妃？他們對你那麼好……”
    舒晟緊緊握住了拳，瞪著小淩。
    小淩笑，仿佛她問了一個多好笑的問題，她仰天笑，肆意地笑，像瘋子一般地笑。
    所有的人都在怪她，所有的人都在怒責她，怨她的忘恩負義，怨她的心狠手辣，怨她的冷血無情……
    “我說過……”心頭湧上一陣腥氣，她俯身抓住床沿，聲音忽然低了好幾分，“我隻回答你們我為什麼活著，其餘的，我不想說。”
    舒晟隻覺得渾身被一股怒氣控製，待理智回來的時候已經抓著小淩的衣襟逼問道：“他們對你那麼好……母親對你視若己出，父親更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寶貝全捧到你麵前，你卻忘恩負義殺了他們！老妖婆算什麼？你為什麼要幫著她害人！”
    小淩緊抿著嘴，將那股腥甜氣努力壓了下去，沙啞著嗓子道：“害人？”她忽然抬頭，直直地看著舒晟，眼中有他讀不懂的悲恨，“舒晟！你知道什麼是害人什麼是救人嗎？你知道……什麼叫知人知麵不知心嗎！”說罷，喉頭一熱，那口被壓下去的血猛然噴了出來。
    思思大急，顫抖著手為她止血，不高興地看了一眼舒晟。
    “你什麼意思？”
    小淩喘了幾口氣，忽然覺得很累，便閉上眼靠在枕頭上不說話。
    思思放緩了聲音溫柔道：“小淩，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你，那麼多事情，都需要你來解開這麼謎團啊……如果你有苦衷，就說出來，何苦背那冤枉的黑鍋？！”
    小淩心頭一震，緩緩抬頭看著思思，複又低下頭去，搖了搖頭。
    “小淩！”
    “小淩死了，現在的我……是河清。”她糾正，“沒有小淩了，無論姓舒還是姓何，都沒有了。”
    思思細細琢磨著著她的名字，低語道：“河清……海晏。你是希望這個天下太平對不對？所以你給自己起名叫河清，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為什麼不說實話？還是說，這實話說出來……”她看了一眼舒晟，“會傷人傷己？”
    小淩猛然看著她，許久，才喃喃道：“你知道？”
    思思搖著頭說不知。
    “我隻能猜一個大概，真相……我不知道。”
    舒晟聽得雲裏霧裏，他看著思思，眉頭皺得不能再緊。
    “思思……”
    思思用眼神打斷他，轉頭對小淩諄諄善誘道：“下毒的人……是她對不對？”
    小淩閉上眼，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她伏在思思的肩頭，許久，舒晟聽到了抽泣聲。
    “我……我……”小淩久久說不出話。
    思思輕柔地拍著她的。
    “我不是沒有心，她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她說我是她的女兒，她對每個人都那麼慈祥，我怎麼可能不去相信她？”
    “所有的人，都在說她的好話，稱讚她的仁慈與寬容，我怎麼可能不放下芥蒂？”
    “可是……誰都被騙了，我也不例外。她那仁慈的笑容，引誘我跳下萬劫不複的陷阱！”她委屈的聲音漸漸變得尖刻，十指緊緊掰著思思的肩，痛得思思抿緊了嘴。
    “是她害死我娘，是她意欲置我於死地！我怎麼可能放過她！？”她惡毒的聲音像是夏日的冰雹一般狠狠砸下，“所有欺騙我、害我的人，我一定，一定……會十倍奉還！！”
    舒晟再笨，也聽出了些苗頭，他眯著眼睛，質疑道：“你是說，下毒的人是母親？”
    見小淩默認，思思不說話，他不由得拔高了聲音。
    “怎麼會呢！”
    思思心裏打突，一手按住了他的手，不忍地望著他：“晟哥。”
    舒晟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後退一大步，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母親害你老妖婆救你？！”
    小淩嗬的一聲，大聲笑了。
    眼中卻滲出了淚水。
    “我輕信人的下場，不隻是生死一線……我失去了我的一切，我的過去，我的親人和我的愛……”
    “何冷淩！”舒晟忽然大聲打斷了她，聲音之大，令守在門外的燕雀擔憂不已，差點推門而入，卻聽裏麵有聲音傳出，“你失去了你的一切，難道我們不是？我和思思今後隱姓埋名是因為誰？你大逆不道還將過錯推給母親？你不孝！”
    舒晟直指著小淩，雙目通紅，恨不得上去扇她幾個巴掌。
    思思放開了小淩，上前握住他的手，試圖讓他鎮定下來，卻發現他的手如冰一般冷。
    “嗬！她不是我的母親，她是殺了我和我母親的凶手？”
    舒晟氣急反笑，心裏有一股氣將他越撐越氣，卻越氣越笑。
    “凶手？哈哈，那你呢？你難道不是凶手。你自己都殺了無辜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父親有什麼錯？他又殺誰了，你怎麼忍心殺害他？！”
    殺了舒孝昕，是小淩一直以來的夢魘，無數次在夢中，她都後悔自己這麼做，可是每當想起他說的話，她又恨不得再給他添上幾劍。
    “誰讓他……見異思遷，誰讓他在母親死後愛上陳瑞這個女人！”
    舒晟再也克製不住怒火，狠狠地將身邊的茶具全部打落，又將整張桌子掀掉，甩袖憤而離去。
    “晟哥！”思思大急，忙追了出去。
    房中一片狼藉，幹涸的血跡和碎裂一地的瓷片在小淩的麵前來回晃蕩。
    她支起身子，忽然仰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