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道裏，黑袍子在光影間掃過，來人腳步輕快，一閃便是沒了人影。
    門鎖被解開，山才被折斷了手腳丟在了裏麵，他蜷縮在角落裏，身上的黑袍子沾了灰，頭發也是亂糟糟的，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聽見聲音抬頭，清亮的眸子裏失了往日的光彩，看人也渾濁了幾分。
    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來人的麵容，擋住了外麵的光，微微撩起一點兜帽，之下的容顏便是熟悉至極了。
    透過有些昏暗的光線，他勉強看清了來人的樣子，嘴角上揚，就那麼看著他。
    牧渾倒是一臉嚴肅，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眉目之間皆是冷漠，走近蹲下了身子平視他。
    “我問你，燭龍在哪？”牧渾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他，不同於往日的和氣與純真。
    山才難得見他這副樣子，不免覺得好笑，正想從肺腑裏發出幾聲嗤笑，但又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咳嗽得不停，直到臉紅脖子粗。
    牧渾冷著眉，原本就沒什麼耐心的他，直接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山才癱軟在地上的身軀一震，竟是就此停了咳嗽聲。
    “哈哈哈。”山才緩過來後，又不知為何的低聲笑著，胸堂起伏看著很是囂張。
    “回答我。”牧渾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將他那張皺巴巴的臉抬了起來。
    山才看著他一臉蹙眉不解的樣子，心裏是越發的暢快。
    “你這是偷偷過來的，羊靈還不知道吧。”山才眯著一雙眼睛斜著打量他。
    “別說廢話，你以為為什麼你的小命還能留到現在。”牧渾手下一重，真是要硬生生的捏碎他的下顎骨。
    “嘶。”山才現在沒了力量，自然是遭受不住的。
    “你若不說實話，我便了結了你，還不用我親自動手，幹淨利落。”牧渾惡狠狠的盯著他，他對於山才的狡猾很了解。
    山才吃了苦頭，算是好說話一些了，他隻是腦袋往後仰，掙脫了牧渾的束縛，靠在身後冰冷而又熾熱的土牆上。
    目光混濁的望著眼前的白光，眼神空洞而又無望：“淒煌山穀。”
    牧渾聽了不禁思慮更重，反問著：“淒煌山穀我去過了，那什麼也沒有。”
    牧渾想著又加了一句：“他說已經被他封印了。”
    誰料山才聽了隻是不讚成的搖了搖頭，卻突然出聲問著：“你可有想過他的力量來源？”
    “這不是每個人天生就有的嗎？”牧渾沒有提及羊靈之前給自己的回答。
    “當然不是，或許每個人多少都有點特殊的力量，但這根本不足以發動戰爭。”山才說這話時，突然回過頭看著他，眼裏的空白看著嚇人。
    “他有燭龍的力量，否則他憑什麼與我的半神對抗。”他說這話時，突然變成了駭人的聲調，像是要故意去嚇他一樣。
    牧渾聽了他的話便明白了，瞧了他一眼瘋癲的樣子，從地上站起來身，想要從門口出去，就突然又聽到身後那人傳來恐怖的笑聲，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你在笑什麼？”牧渾覺得很是無厘頭，轉過身瞧著他那神誌不清的瘋樣。
    “你走不了了，你走不了了…”他隻是在邊笑邊重複著這句話，一股莫名的陰冷卻爬上了他的後背。
    牧渾凝神一聽，便發現在身後不遠處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踩在地上沉穩而又輕快。
    牧渾嘴角上揚，卻是利落的轉過身去，剛好和那人的眼神接觸上了。
    羊靈是神色嚴肅的從轉角處出來，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囚籠裏的那人。
    他的眼神滿是肆意，嘴角上揚是玩味的笑。
    羊靈和那眼神對上，隻感覺視線一片恍惚。
    再睜眼時已經置身於一處高山草原，綠草蓋過腳麵，風吹草動，耳畔邊鈴聲驟響，回眸一笑。
    紅色的發帶係著如墨潑散的發絲，風吹得他的袍子獵獵作響，五彩絲線織成的衣領在陽光下閃著漂亮的光芒。
    俊美的麵龐是揮之不去的肆意張揚，在眼前亂躥著，不停歇。
    這時的他還未被供上神壇。
    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其實沒有星星，隻有被晚霞染紅了還未褪色的天，以及一彎明亮的晚月。
    側眉望去，是嘰嘰喳喳的話音和燦爛的笑容。
    視線逐漸的模糊，轉瞬又是回到了地道裏，昏暗無光，隻有眼前那道目光。
    那熟悉的眼神和麵貌，著實是太像了，腳下步伐加快，想要衝過去更近距離的看向他。
    眼前卻是一個恍惚，那抹神色轉瞬即逝，又變成了一點光亮都沒有的灰暗，眼眸半閉間，瞧見了那人驚慌的神色，卻是控製不住的疲乏，閉上了眼，癱倒在地。
    羊靈這時才是突然回了神，趕忙跑了過去，卻是沒有接住已經倒地的他。
    沉重的身軀砸在地上，激起了很大一層灰，全都撲在了黑袍子上，看起來灰撲撲的，麵龐從兜帽中露出。
    白皙的麵龐看起來既俊美又脆弱，安安靜靜的合著眸子。
    羊靈低垂的手掃過他的睫毛，身前傳來止不住的咳嗽聲，他神情不悅的斂眉，瞧著那人滿身的汙穢時，火焰手邊漸起。
    火蛇爬過幹燥的地麵，繞過躺在地上的牧渾，完美的咬中了半死不活的山才。
    山才的脖子被火蛇纏繞著，瞪大了他那雙滿是邪惡和恐懼的眸子，卻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火焰吞噬，一點點的全部破碎殆盡。
    不過直到死，山才的眼睛都死死的瞪著他，脖頸被火蛇勒住，即使他張大了嘴，也說不出一句惡毒的話來。
    良久，他看著那處已經空無一物的地麵，借著手中的溫度才好不容易的回神。
    他起身將其抱起，一路穩妥的抱著他走了出去，卻是將他放在床上後，自己就出去了。
    衣衫裏，混沌珠子開始發出乳白色的光芒，星星點點般的光芒從牧渾身上剝離，重新彙到了珠子裏。
    牧渾蹙眉哼唧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羊靈坐在暗室裏，隻有頭頂的一處光亮打在他的身上，他低著頭，目光沒有落在實處。
    外麵已經有小隊集結出發了，他們拉著沉重的拖車，要從瑪原樺洞穿過龍圭平原去須彌山穀。
    晚霞的天空下，是玫瑰色的淡雅和火紅色的絢爛和金黃色的耀眼，車軲轆聲在磕磕巴巴的沙石地上越走越遠，漸漸的和遠方的聲音越來越相應，風卷起黃沙飄過枯枝，苟延殘喘著不肯折腰。
    “夢該醒了，少年。”有一清亮的聲音在耳畔不斷回響。
    睡在神廟地上的小孩子皺了皺眉，不耐煩的翻了個身，但意識卻在不斷的清醒，掙紮著睜開眼，瞧見的便是一張驚為天人一般的麵龐。
    牧渾掙紮著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手掌撐著身體往後挪了幾步，麵前的人看著他的動靜略有些不悅的皺了眉，周身的壓迫感越盛。
    他滿身的華貴珠寶和那做工精細的衣袍，都擋不住他的精致容貌，可是那雙璀璨的眸子冷冰冰的盯著他，直讓他感覺不寒而栗。
    牧渾雙眼瞪的老大看著他，身子卻是不能再動了，他還沒有發現異常，隻見麵前那似天神一般的人，卻是蹙著眉頭向他靠近了。
    牧渾坐著地上，眼前那人應是半蹲著，但一伸手就把他拽了過來，然後將牧渾抱了起來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起身後，牧渾才發現自己離地麵有多遠，他驚恐一般的打量著自己，發現自己變成了小胳膊小腿的娃娃。
    抱著他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有些奇怪，但還是沒說什麼，隻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住了，牧渾也回過神看著門口。
    巨大的石門上有金色光芒漸漸升起，逐漸彙成了一副星象圖，是牧渾沒見過的，不過抱著他的人似乎也沒見過，因為牧渾抬頭時發現他愣神了。
    這是一種驚訝帶著些惶恐又有點意料之中的神情，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那扇門，眸光微閃，臉上少了初見時的冰冷，更多了一份動容。
    牧渾看不懂那個星象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可以看明白他的表情：“你沒事吧？”
    或許是牧渾的聲音喚回了他的走神，他收回了愣神的目光，隨之看向了被他抱著的牧渾。
    一個偷吃貢品還在神廟睡著了的小孩。
    一雙又圓又大的銀灰色眼眸是擋不住的水靈，軟軟糯糯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想捏，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牧渾的小臉被他揪了起來。
    他捏了一下就放開了，抱著牧渾往外邊走去，外麵的光有一陣的刺眼，再一睜眼發現卻是燦爛的晚霞。
    “尤璆，孩子給你。”他看著眼前的婦人，將手中的孩子遞了出去。
    牧渾離了他的懷抱，掙紮了一下就看見了麵前站著的婦人。
    婦人將他接了過去，抱在懷裏，然後一臉感激的向那人道謝：“感謝天神的保佑。”
    那人沒有再說話，牧渾被那婦人抱在懷裏，扭過頭看著依然還站在原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