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梅花三弄之轉情絲(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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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刺客,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名殺手。
    不像江湖中其他殺手那樣,人舞劍旋,武功高強。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出沒在最平凡的地方,吃最平凡的食物,喝最平凡的酒,沒有人會留意到這樣一個平平凡凡的小人物。而一旦接到逐殺令,我便會變成江湖中最可怕的殺手之一,去殺最不平凡的人。
    沒有人見過我的真實麵貌,亦無人知曉我真實的年齡。見過我的人,無一例外地死在了我的轉情絲下,全身毫發無損,唯心口五點血痕,如梅花般凜然綻放。
    轉情絲是一種非常隱蔽的暗器,纏繞在五根手指上,就像是最最普通的歌女戴的配飾,烏金的指環,轉著光華,一不留神就會要了你的命去。但轉情絲不是我的武器,或者說不是我唯一的武器。我最厲害的武器,是我自己,是女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媚惑。我堅信,人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弱點,尤其是男人。而我恰好能夠抓住他們的弱點,一擊致命,幹淨利落,胸口的一朵梅花,是我留給他們唯一的印記。
    我最最佩服以及信任的人隻有一個,他是我的主人,青閣門主,楊小樓。青閣是江湖中最大的殺手組織,也是最富神秘色彩的一個。青閣的殺手從未失手,青閣具體的落處也沒有人找到過。它也許在一座宏偉輝煌的亭台樓閣,也可能處幽林靜泉旁的山屋水榭,甚至有可能就在毫不起眼的一處農家。青閣冷血不眨眼的殺手可能就是日日夜夜琴棋詩畫,同你把酒言歡共賞月色的知己好友。猝不及防的某一天,你就會身首異處,甚至在死前還在呼喚朋友前來救你,這就是青閣殺手的風範。殺手之心,不允許容下絲毫情感,一旦動情,死期將至。
    這樣一個神秘而又謹慎的殺手組織,如此龐大的體係,群龍的首領,隻有他楊小樓才配做!神秘的組織,自然要配上一個神秘的首領,小樓的真顏,隻有我見過。縱使如此,我也不敢肯定,站在我麵前的,到底是不是真實的他。我隻知道,他對我和對其他的殺手不同,從他那熾熱的眼神,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至少他對我是感興趣的。有好幾次,我看得出他欲接近,但都被我靈巧地躲了開去。他看得出我的逃避,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是不會強迫我做任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我心裏清楚了解,這也是我佩服他的一個原因。佩服信任並不代表喜歡愛慕,對他,我心中無波無瀾,又或許是在等待一個他感動我的機會……
    我叫梅香兒,小樓經常說,我的人就像名字一樣精巧別致,一見便教人憐。柔柔的眼波,罩在我的身上,我隻會伸展慵懶的四肢,淺淡地對他一笑,算是對這讚賞的回報。
    “香兒,青閣殺手足夠,不需要你再日夜勞碌,費心勞力。我們一起歸隱江湖,過勝似神仙美眷的生活,好嗎?”輕輕地語聲,愈到後來愈弱,不足的底氣,是怕我的拒絕,還是隻是為了對我的試探?不管是何種情況,我主意已定,輕搖著頭,綻一朵笑花在臉上,毋需多言,相信他會明白我的決定。
    “小樓,我未涉足江湖已有足月,現下可有什麼新的任務?”他負氣,故意不理睬我。“不要給我太多的時間放縱,倘有朝一日我心有所屬,受損失的該是青閣……”及時頓住話鋒,拉住露首半分的威脅,我完全自信於自己在青閣的地位。果然,他苦笑搖頭:“江南富商秦懷遠,身邊三大高手,寸步不離。三日後,前來領賞!”小樓素知我的能力,亦知交給我的獵物我從不會失手錯放,三日後領賞之時,便是秦懷遠的死期。
    繪黛眉,點絳唇,落腮紅,細描的紅妝淺淺,鏡中之人更是萬種風情。細致地在眉心繪上一朵梅花,點綴這精致的梅花妝容。一襲白紗輕衣勝雪,袖口幾株俏梅,妙絕的是,尚有蝴蝶輕舞翩翩。香滿春樓,從今日起,這一切妝容,皆為秦懷遠而畫。他,該是死而無憾了吧!
    然,當我看見秦懷遠的那一刹,頓時僵立,如從頭到腳慢慢凍結,慢慢地將我從麻木中拖出,告訴我還會有心痛的感覺。這不知是該慶幸抑或是悲哀,就像是剛剛恢複生命的一個人突然間又被毒蛇咬了一口。心中的複雜情緒難以言說,隻好掩麵而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的麵容。
    “小樓,這份差,恕我無能為力,秦懷遠這個人,我絕不能殺。”“為何?”隱匿於唇畔的訕笑,故作驚異地問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第二個書成。”
    書成,書成,這個名字,在我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他是我第一個結識的男人。兩小無猜,郎騎竹馬,繞弄青梅,他亦是待我最好的一個人,真心難作偽,少時的艱苦,沒有他,我不可能安然度過。荷塘柳畔,處處是我們兩個的身影;飛燕啼鶯,亦聽盡了我們的喁喁私語。他之於我,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金童玉女佳偶天成之類的話,天天回旋在耳際,甚至於有著一點點厭煩。因為,我對他,隻有形近於親情般的愛。我喜歡他,似至親的人,我可以為他拋開性命,可以為他赴湯蹈火,但我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懷。一樣的依戀,那時的我也許不懂什麼叫做愛情。
    所以,當他再度將我的青絲繞於指尖,一圈一圈,然後傾吐他心中難當的愛慕時,我驚呆了。可能是頭一次聽到愛這個字的驚惶所促,我選擇逃避,遠遠地離開書成,離開那叫我感到恐懼的情愛。
    離開書成的庇護,孤獨無依,絕麗的容顏竟成了我前進的障礙。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每一個人接近我,都有他們各自的目的。或垂涎我的美色,或想借我的天真騙取信任,進而牟利。不論是金錢上的還是肉體上的,貪欲無休,盡想的是欺騙霸占。
    多次墜入險境,卻多次化險為夷。每次前來解救的,都是那個眼睛亮亮的,臉上總是笑意盈然的少年,不錯,是他,楊小樓!啖盡世情冷暖,雖不致敵對,但也不可以不防備,不可以不懷疑,我終須得保護自己。小樓是何等人物,自此,我便時刻跟在他身邊,眼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行事狠辣利落,讓我自歎不如,但也心生厭惡。他眼中光芒純淨,絕不是眼前這個邪魅之人!然事實如此,再多的解釋也是蒼白無力,我尚自身難保,更無餘力去關照他人。他楊小樓是怎樣一個人物,與我何幹!
    再後來,他向我坦言他是青閣門主的事實,給了我轉情絲,讓我擔起青閣殺手的任務。而我,也並沒有讓他失望,殺手的職責,我盡得恰如其分。
    可以說他對我的感情是隱忍的,他從未言及一個愛字。但隻有麵對我,他才會褪盡身上的邪氣,軟綿的情意,柔和似水的眼神,終是激不起我的半分波瀾。失落,難過,不應在他的身上出現。一直以來我都始終認為,他對我,隻是想要征服。
    就在我成為青閣殺手的第二月,書成死訊傳來,身上無半分傷痕,除卻心口那赫然昭昭的梅花血痕。確是轉情絲所為!現在我是轉情絲的主人,那傷人的情絲,又有誰會比我更加了解?我不可能親手殺掉書成,而曾經擁有轉情絲的,隻有一個人——楊小樓。書成的死無疑與他脫不掉幹係,縱使不一定是他親手所為。他對我的了解,遠比我想象的要多,這個人城府莫測,須小心為上。我一直認定他是害死書成的凶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很想等待時機,以這奪命情絲奪了他楊小樓的命!
    人心難測,就連我自己都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心。書成生時,我對他感情甚篤但始終未及男女之情;書成死後,我心寸斷,恨不能隨他而去。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愛意?那麼我對小樓呢?當真隻有恨了?會不會有朝一日,對他也會如此?希望不會仍是追悔莫及……
    思緒被拉回,我望住那雙明亮的眼,眼中半分雜質也無,澈然隻有兩朵豔放的梅花。不羈而又邪氣的笑容出現:“梅花妝?為誰而畫?薛書成還是秦懷遠?”妒火似要將我吞噬,拉我入懷,軟玉溫香在抱,青絲拂麵,乍然馨香四溢。紅唇吻向額間那朵梅花,直至潮紅變淺而終褪。梅花不再,紅暈似擴散到了麵頰上,兩朵紅雲浮現,手探入他懷,輕撫著他的心髒,感受著那激烈的心跳。現今,轉情絲就纏在我手上,是殺是留就在一念之間。溫厚的掌護住我的柔荑,我心一顫,轉情絲叮然落地。烏金的絲線在燭光的映照下泛了微光,一如我光如絲綢的肌膚。芙蓉帳內人影幢幢,氣氛曖昧得即將滿溢,恰如那戲水的鴛鴦,隻羨鴛鴦不羨仙……
    天色微明,仍透著澄靜的瓦藍,我伏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隨之起伏。他輕笑,眼仍是那麼明亮、溫和,盡去了邪氣,甚至是……天真。我喜歡這笑,溫暖到讓你如坐春風,溫暖到你願為此留連一生一世不棄。
    整理衣衫,端坐於菱花鏡前理一頭淩亂的青絲。覷見被上的落梅,他愕然:“你……難道……”“你以為什麼?以為梅香兒人盡可夫?”眼神間的嘲弄閃過,繼續梳理一頭如瀑青絲。拈起梅花簪,“我來幫你綰!”他讚我的頭發順滑若斯,墮馬的發髻配飾梅花簪,也真虧了他的綺思妙想!轉身倚望,斜斜的秋水漾輝。他苦笑一聲:“也虧你費這番心思,你既不願去,我也不會勉強你。”推門離去,黑色的寬袖在風中輕揚,一如他往日的瀟灑。
    他,到底是秦懷遠,還是薛書成?轉情絲下,絕無活口,而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又作何解?從前的他落魄潦倒,而今江南富商一擲千金,難不成是因那張藏寶圖?諸如此類的事,小樓從不避我,一一坦言。薛書成身上的藏寶圖就是禍源!薛家祖上意外得一筆魔教的財寶,據言個中一塊小小的玉玨值金千千萬,如此財寶誰不覬覦?隻有我知道,當年那圖紙失落在一場水患之中,最後隻找到支離破碎的殘骸,偌大寶藏頓成烏有。麵對此事,誰不心疼?書成輕描淡寫,麵似還露喜色:“香兒,從此無羈無絆,我們廝守一聲,好麼?”
    抑製不住心情,跑到秦府,拖住他的衣袖:“書成,書成……我是香兒,你可還記得?”陌生的眼神,隔閡天成,橫亙在我們中間,再不複往昔歡愉。無法忽視他擁著的綠衣女子——萍碧。
    萍碧,青閣殺手之一,我們之間也曾有過數麵之緣。俏麗女人麵,英氣勃發的眉,亦男亦女,有時連我都迷茫,不由為之心動。為了她,將我推開!也罷也罷,幾年未見情分淡,到底還是不如懷中如玉美人。我垂下眼,咬著嘴唇,我不能接受他不是書成的事實!無由而生的一種嫉妒,卻不知為誰。呆呆僵立著,看著他們卿卿我我地從我麵前走過……
    “無功而返?”斜睨的黑眼現出幾分幸災樂禍,“我本以為派你去殺秦懷遠奪取藏寶圖再合適不過了,看來現在……也不過如此……”言下之意,是我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自那夜後,他再未曾對我有過任何親密的舉動,如不是在臂上再也找不到半分守宮紅,我真的要懷疑那是一場春夢。正如我當初所想,這一切都隻是利用,沒有了我,自有萍碧,或許不久的將來還會有許飛兒,梅寶兒什麼的來填補我的空缺。好深沉的心機,欲擒故縱之計用得妙極!心中隻有空白,並不悲痛,我知道,今日如能走出青閣,往後就可以拾回自由,重做瀟灑的梅香兒。隻可惜,我遇到了萍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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