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不算是什麼請情愛的好辰光，善男信女們卻也不少。
    祠裏供著一尊月老像，兩人高，高高地站在上頭，手裏繞了幾劄紅線，俯瞰著誠心拜謁的善男信女們。
    秦行低聲問：“少爺要求麼？”
    秦少川看了眼越今昔、承寧頗有興致的樣子，道：“求一道簽也好，不算是擾了他們的興致，再說，兩年前我來這裏求簽，求到一道‘深憐密愛誓終身，忽抱琵琶向別人，自理愁腸磨病骨，為卿憔悴欲成塵’，這次不知又是甚？”
    秦行無奈地笑笑，恰逢這時候有對男女離了蒲團，秦行道：“少爺和越朔公子先求罷。”
    越今昔見秦行還未準備求簽，便笑道：“我不急，越寧你先求。”
    承寧看了他一眼，不說什麼，卻在擦肩而過時用力握了握越今昔的手，越今昔一愣，卻看見承寧在蒲團上跪下，纖瘦修長的手指捧了簽筒，拜了三拜，然後慢搖起來。
    這一搖似乎是過了很久，承寧終於搖出一根簽，拾起，又拜了三拜。
    “我好了，你搖吧。”承寧緊緊拽著簽，看著越今昔道。
    越今昔拍了拍他的肩，按捺著心裏的驚喜，在才拾起簽筒的秦行邊上跪下。
    ——
    解簽人是個道士，仙風道骨。
    越今昔第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昨日道上替人算命的那個，心想那日那道人不肯受自己的銀子不肯道破，怕也就是為了替這祠裏拉些人脈香火。
    越今昔也不點破，隻是隨著秦少川那般，將簽恭敬地放在幾前的一個錦團上。
    道人拾起一支簽，看了簽上的序號，在麵前鋪的一張錦布上細細地找起來。細看，才察覺那張紅底金絲的錦布上用黑線密密地繡了字。
    道人抬頭，持了簽問：“這支是誰的？”
    秦少川道：“我的。”
    “深憐密愛誓終身，忽抱琵琶向別人，自理愁腸磨病骨，為卿憔悴欲成塵。”道人念完，歎道，“是下簽。公子買個佛物護護姻緣？”
    秦少川一愣，道：“不了，我可不信這種鬼神的論述。”又強自歡笑道，“這姻緣祠也算是蠻準的，我上一次來，抽到的也是這支。”
    “佛神之類，隻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秦行道，“公子也莫太在意了。”
    “行哥的是什麼？”秦少川探過頭去。
    “你莫急，擋住光了。”道人道，終於找到那句，“惆悵風露無多時，一時相歡一時離。”
    秦行愣住。
    “公子的簽，是下下簽，”道人抬首，看著秦行，“悲歡離合總多時，道是無情卻有情。”
    “怎解？”秦行問道。
    “無解。”道士搖頭，“隻能護。”
    秦少川看著秦行怔忡的神色，安慰道：“不過是支簽罷了，行哥別太在意。”
    “說的也是。”秦行強顏歡笑，但那擠出的笑立時又滅了下去。
    越今昔心裏一疼，忽聽道人問道：“這支描了折梅的是誰的？”
    “我的。”越今昔道。
    “緣起即滅，緣生已空。公子的簽，也是下簽。”道人道。
    “解的法子呢？”越今昔問道。
    “我早已告訴公子，這是天機。”
    越今昔詫異，又道：“隻能護麼？”
    “姻緣天注定，人間隻不過是祈祈福罷了。”道人高深道，持了最後一支簽，“掉臂終不回首望，郎心如鐵冷於冰。”
    “我的。”承寧道，“又是無解，我們走罷。”
    道人也不出聲駁斥，捋了捋長髯。
    ——
    到了室外寒風一吹，衝淡了鼻間原本濃鬱的香火味。
    越今昔看著那風中長身而立的一身素衣，驀地心中一動。當下悄無聲息地將係在袍下的玉佩摘下，收進袖口。
    “我身上的玉丟了，大約是求簽時候落在蒲團那裏了，我去尋尋看。”越今昔停了步子道。
    “玉丟了，那塊暖玉？”承寧神色惶急起來，“那不是姑姑留給你的麼，我幫你去找。”
    “我自己去便是了，”越今昔攔了承寧，“這進進出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你身子骨弱，要受涼的。”
    “越小公子身子骨弱，我和行哥幫你一起找罷。”秦少川殷勤道。
    “不勞煩各位了，我自己找就行。”越今昔道，又安慰地衝承寧笑了笑，回身進了祠裏。
    這時候人似乎是少了，越今昔直接到了道人麵前，將玉佩放在錦團上。
    道人抬起頭，高深地看著他。
    “叨擾了。”越今昔笑著欠了欠身，“還請幫忙將這塊暖玉做成兩件護姻緣的掛飾，我三日後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