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哥怎生得這樣慢？”秦少川眉眼間都攏了笑意，又往袖裏攏了攏手，道：“我在這外頭等了你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冷死我了。”
    “那少爺便套上這件褂子，莫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也莫跟老婦人的一番心意過不去。”秦行攤開了白色皮毛的褂子，披在秦少川肩上，耳語道，“更不要負了我天山上拚死得來的雪狐皮……”
    “我開始要的便是這件褂子，誰曉得那廝取給我一件火兔皮的。”秦少川笑道，順著對方的動作把手伸進了袖口，轉了個身，待那人係上領口的盤扣。
    “如此說來秦大少你也莫怪我慢了。我從後院出來，在練功房裏頭撞見你遣去喚我的小廝，又去你房裏換了件衣裳才過來，秦府那麼大，我自然是慢了。”秦行最後替秦少川理直的袖口，笑道。
    “你不是會輕功麼？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秦少川展開了描金鑲銀的扇子，一臉紈絝子弟的風神俊秀。
    “你說的那不是武功，是神仙罷，”秦行笑道，“練門功夫想有些長進，花的心血斷不會比你們這些讀書人嘔心瀝血謅出篇萬言文少，你們這些文人，是斷斷不會懂的……”
    “哦？那行哥你當初又是如何練成這武功的呢？”秦少川回頭，用扇掩了口，問道。
    秦行一愣，隨即笑道：“今日天氣甚好，秦少爺有無意思跟著在下去簷上走一遭？”
    “好。”秦少川眉眼彎彎滿口答應，卻仍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飛簷走壁的總是梁上君子，所謂的正人君子一向是明明正正地端走在大道上的。”秦少川伏在秦行背上，身子隨著身下人的動作起伏。但見他足尖點地，還未在瓦楞上擊出聲響，身形便早已往前掠出了數丈。
    秦少川歎口氣，晃了晃風裏迷瞪的腦袋，又道：“我早就膩味了那些個動輒叩首行禮的行徑，未如在這簷頂上飛來飛去來得快活。”秦大少眯了眼，愜意地籲一口氣。
    “是我背你，又不是你背我，你是快活了，倒是苦了我……”秦行步下不停，笑道。
    風聲有些大，這半開玩笑的抱怨話，落在秦大少耳裏，便徹徹底底地變了味兒，“你說什麼？”秦少川眯了眯眼，“你說要一輩子背我？”下一瞬便笑得眉眼都彎了，“那好，我便要你背我一輩子，你說這話，皇天後土可是都聽見的，沒得耍賴……”言罷手臂鎖緊了秦行的脖子，把頭埋進他未束進冠的長發裏，趁機上下其手。
    “每次先賴皮的總是你……”秦行淺笑道。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了，臉皮一向銅牆鐵壁的秦大少開始耍無賴。
    “我說現在背你去醉紅樓要壇醉花雕！”秦行朗聲笑道。
    “哦。”秦大少滿意的咂咂嘴，“醉花雕好，入口甘醇，不辛不辣，光是那淳亮的色澤便把風澤軒的菊花醉比下去了，也沒枉我年前給它譜的那首曲兒，醉掌櫃應當送我兩壇……”
    “也就你們這些文人墨客的才會喜歡喝那種入口無味的酒水，我看你們喝的是銀子，哪裏是什麼味道？”秦行一躍，落在了樊花樓的簷頂上，霎時間，鶯歌燕語混著濃烈的脂粉氣味衝鼻得緊。
    秦行“嘿嘿”笑道：“行哥看不上醉花雕，莫不是看上了這樊花樓裏哪家姑娘的春酒？”
    秦行聞言也不惱，慢下了動作，問道：“那少爺要不要下去嚐嚐，是醉紅樓的醉花雕鮮，還是這樊花樓姑娘們的酒香？”
    秦少川鬆了攬在秦行脖子上的手臂，笑眯眯地比劃出一個長條：“我去了那處地方，我爹可是要抽我的。”
    秦行咳了一聲，登時想到秦府裏那兩條抽秦大少不規矩用的藤條。
    那藤條倒也奇了，不知是什麼質地，沾了水抽在背上，連紅痕也不見一道，卻往往能將人抽個半死，幸而秦大少擅長討饒裝可憐，秦大丞相也很不下心真真切切地抽兒子，往往點到輒止。可即便是這樣，那兩條家法一條仍舊老老實實地臥在奉家法的台案上，另一條卻抵不過秦大少寧折不彎的脊梁骨，早已經抽斷了被扔進了後院廚房的柴草堆裏。
    秦家開朝以來便世代為官，又當將軍的有當丞相的，少時候也多有不慎規矩的時候。好端端的兩根祖傳的藤鞭，抽了幾代人都毫發無傷，卻在秦大少背上身先士卒了，這秦大少的忤逆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秦行歎了口氣，道了聲“抓穩”，背著笑盈盈的秦大少，未幾看到了醉紅樓那扇千金購得的沉香木雕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