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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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沁園春名下的海船、商隊紛紛返回。各色異域玩物、幹貨、寶石、珍珠、水晶堆滿庫房。過年前的兩個月,足以抵得沁園春半年的收入。
絡繹不絕送來總號的賬冊堆積如山,加之庫房轉運調撥,教何雨蘅日日忙得腳不沾地。難得一家團聚,竟是連頓飯都沒撈著同桌吃。
京城的秋季異常幹燥,何之忝的氣喘之症頻頻發作。念及父親的身體,何雨葶向母親提議去泉州過年。一來南方過年的氣氛迥異於京城,再者那裏溫暖濕潤很適宜父親養病,且常聽跑船的榮叔念叨泉州的鹹飯、麵線糊、魚仔粥如何美味,高甲戲、打城戲如何熱鬧,心甚向往,便躥綴何雨蘅去泉州置地建別院。
何雨蘅被她鬧騰得心煩,傳書泉州管事,叫他們設法替小妹辦妥此事,遂了她的心願。中秋前,泉州分號送賬冊來京順道捎信,特地囑咐京城總號的管事將信交予二小姐。言道:東湖的園子業已完工,二小姐若有興致可前往小住。何之忝不忍弗了女兒的好意,欣然允之。
聽說老爺子要去泉州,何雨蘅再忙也要抽空送行,緊趕慢趕地回到家,蔣叔攔在門前回稟說:老爺、太太和小姐已經啟程,叫他趕緊去追。
何雨蘅一刻也不停歇,掉轉車直奔南門,總算在出城前趕上了父親的車馬。何之忝靠著軟枕,拉住女兒的手惱怒歎息道:“這豎子整日鑽在錢眼裏,哪還有半分親情”?
何雨葶輕輕搖晃父親的手,親昵貼在他耳邊,將兄長近日如何辛苦調運貨物、通宵達旦地查閱彙總沁園春賬目以及迎來送往等瑣事細細描述,一番美言,令父親的不滿情緒有所緩解。何夫人下車攙起兒子,替他撣去膝上的塵土,叮囑天璿好生照看。回眸用薄嗔的目光幽幽暗示丈夫,不可對兒子太過嚴苛了。
何之忝雖對這唯一的兒子有諸多不滿,然有體貼暖心的妻女環繞身旁,隻好忽略三人眉來眼去地交流,和悅了顏色說道:“用心聽著叔伯們的勸,做事不可意氣用事”。說罷抬手揮落車簾,氣悶地吩咐眾人繼續趕路。
馬幫在驛站更換載物的騾馬,楊揚清點完貨物正要啟程,卻見天權笑嘻嘻等在驛站門前:“小的名叫阿權很有些蠻力,幫主姑娘可否讓我等在馬幫裏討碗飯吃”?一行人身穿青灰色粗布衣衫,放眼看去倒真像是群混飯吃的力把。
楊揚又好氣又好笑,看著同樣打扮的何雨蘅嗤鼻道:“那白臉的隻怕真是混飯吃的,小小的馬幫養不起許多的閑人”。何雨蘅上前接過驛站夥計送來的水袋替她掛在馬鞍上,獻媚笑看著她。楊揚忍著笑吩咐手下牽來一匹矮小的川馬,以免摔得他滿地找牙。
原以為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又在玩弄陰謀詭計,想不到他一路中規中矩,和所有人一起忙於裝卸貨物,喝大碗涼茶、吃麥麩雜糧餅。這日抵達冼梁集,向東三十餘裏就是黽州城,西行四百餘裏出延關便是通往西域的絲路。晚上馬幫一眾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個個醉得東倒西歪。何雨蘅滴酒未沾,關起房門不知跟天璣子幾個嘀咕些什麼。
第二天清早,楊楊梳洗完畢,正等著商行的管事、夥計來驛站接貨,卻見天權錦衣如雪帶著數名隨從翩翩然走進驛站,裝模作樣向驛站夥計打聽恒順馬幫的住處。楊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將他讓進屋中。天權說明來意,想請她送一批貨物去渭城。
休整幾日,楊揚按天權的授意前往黽州的曲觴苑接貨,吩咐手下將四十來個牛皮貨箱馱上馬背,五駕馬車外帶十名隨從,一行人逶迤出城。公子哥們時而馭馬狂奔,時而在車中飲酒豪賭,閑庭興致分明就是群花錢買罪受的闊少。
馬幫在嘉峪關更換駝隊、增補給養後繼續西行。
天藍如洗,四野荒蕪。陽光下,沙丘、礫石折射出金子般耀眼的光芒。
天權等人胡服綬帶,挎彎弓以涉獵為樂,隻有何雨蘅畏風怕曬,躲在車中懶於動彈。楊揚著實佩服此人,既受不得晨寒秋露,又耐不得風沙驕陽,偏生一個害人精,攪得眾人不得安生,俱跟著他東奔西顛地遭罪。
一連數日穿行於高聳的沙丘間,天權打算在可遇而不可求的綠洲邊緣紮營修整。楊揚指揮隨行支起營帳,何雨蘅這才鑽出車廂,站在帳篷投下的蔭蔽中,仰麵望向天際。幾個小黑點在夕陽的餘暉中搏擊騰挪,四頭獵鷹從頭頂呼嘯而過,擲下八隻被摔得半死的野兔,收攏雙羽停在胡楊嶙峋伸展的枝椏間,居高臨下瞅著何雨蘅。
“角木蛟,你這不長記性的扁毛混球,又敢站得比老爹高”。何雨蘅撿起一隻兔子向它扔去。
楊揚捂著嘴不住偷笑,角木蛟甚是淘氣,一歪脖子叼住兔子,似乎在嘲笑他擲得很是無力。鬥木獬、火尾虎、箕水豹撲棱棱跳下,像雞一般圍在他身前轉悠。角木蛟一搖一擺走到他身後,用喙叼住衣擺扯了扯,見何雨蘅仍不理睬,也繞到他身前,何雨蘅猛然按住它,從翅膀上拔下兩根飛羽。角木蛟對他的惡舉似乎早就習以為常,飛上胡楊樹頂自顧懊惱地整理羽毛,任憑天權怎樣喚它,再不下地。
何雨蘅得意地將羽毛杆串成浮標,擔著魚竿鑽進蘆葦叢。天權既心疼又無奈,將射殺的黃羊開膛破肚,角木蛟麵對美食依然無動於衷。
升騰飛舞的篝火、烤肉濃烈的香氣驅散了連日奔波的疲累。楊揚打量著天權一行,看似神色內斂、平淡的商旅駝隊,骨子裏卻難掩豪爽幹練的武夫之氣。
晚霞黯淡消沉,天璣子替何雨蘅係上鬥篷,拉著他有說有笑地鑽出蘆葦叢。何雨蘅衝歇在樹頂上的角木蛟揚了揚紅柳枝串起的小魚,角木蛟長嘯而起在空中上下盤旋,緩緩落在他肩上,喙緣親昵蹭著他的臉頰,而後抓起小魚串飛上胡楊。
“角木蛟,你活該被他欺負”。天權笑著罵道:“枉費我給你取的名兒,就你那饞貓小樣,何嚐有些許青龍的風範”?角木蛟頭也不抬,自顧大快朵頤。
何雨蘅接過天權遞來的蘆根茶,坐在篝火前取暖。楊揚削下一大塊羊排,笑道:“大夥都在誇讚阿權烤肉的手藝”。
天權一撇嘴角,負氣道:“烤肉的大師傅在此,楊幫主切莫誇錯了人”。
何雨蘅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道:“連扁毛畜生你都拈酸吃醋,誰家的姑娘還敢嫁給你?成天泡在醋缸子裏,骨頭都軟了”。
楊揚就著篝火上的湯罐,調了鍋稠稠的黍米漿,天權好奇何雨蘅為何鍾情這糨糊般的食物,盛了碗嚐嚐,清甜細滑很是暖胃,飽含著家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