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遊園 姹紫嫣紅總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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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天氣一天天地暖和起來。
這日,太陽早早地便出來了,透過窗棱的格子,斜斜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推開窗,一股清洌的風吹來,我頓感心底舒適,仿佛這整個冬日的抑鬱都隨著風吹散了。我倚在窗邊,嘴角噙笑著盯著窗外那叢風姿搖曳的翠竹,經曆了幾場白雪的洗禮,它們似乎更加青翠了,鮮豔欲滴的綠色就那樣直愣愣地刺進了我的眼球,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生命的力量。
采紫走進來,見我心情不錯,便提議:“娘娘,今兒天氣很好,不若,奴婢帶您逛逛這王府?”
我扭頭,瞥見小玉滿臉的期待,不由心生促狹:“不了,咱這綺綠苑的春光我還沒好好地欣賞過呢。”話音未落,我成功地看到小玉的嘴嘟了起來,心裏暗暗好笑,表麵上卻是波瀾不驚地繼續扭頭看著那從隨風舞動的竹。
“小姐,去嘛。我們來這王府幾個月了,每天都窩在這綺綠苑,都快窩出病來了!”小玉到底沒忍住,跑過來扭住我衣襟。
我望著小玉那急切的眼神,“撲哧”一笑:“看把你急得!好好好,我們今兒就聽小玉的,去逛逛這王府!”
小玉一跺腳:“小姐,您現在是王妃了,怎麼還老是捉弄我!”
我心下一沉,王妃?不過是個稱呼罷了,如果可以,我倒寧願不是王妃,隻做他心底裏的那個人,他心裏想要娶的妻!
見我臉色突然黯然,采紫笑著走過來:“娘娘,您瞧今兒您穿這件衣裳可好?”我緩了緩神,抬眼見采紫手裏拿著一件粉色銀牡丹的夾襖,既素淨,與這滿目的青碧色又十分和諧,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更了衣,攜了小玉和采紫,一行人迤邐地出了綺綠苑。
路兩邊垂柳依依,搖曳生姿,一路上,或深或淺的各種綠色深深地刺激著我們的眼球。我感歎著,這王府的春日可真算得上是生機盎然!突然,一對蹁躚翻飛的蝶兒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們你追我趕,一路引著我望向了一片熱鬧的粉色海洋。
“走,我們去那邊瞧瞧去。”我一路追趕著那雙蝶兒,一路便到了一個園子前。我停步抬眼,見那滿月形門楣上寫著“碧桃苑”。一看這名兒,我便喜歡這裏了。進得門去,園子被一大從桃樹包圍著,此時正是桃花開發時節,引來許多蜂兒蝶兒嚶嚶嗡嗡盤旋其中,好不熱鬧。偶爾也有些許花瓣兒隨風飄下,輕輕地舞動著它們輕盈的身子。我踮起腳,湊到一枝開得正豔的花朵前,那溫暖的香味讓我心情大快,不由得也踩踏著舞步,輕輕地旋轉起來。
“小姐,你舞得真美,就像那桃花精靈一般!”小玉拍手叫著。我暗自一笑,這丫頭,每次我舞,她必會想許多美妙的詞來形容,從不吝嗇地稱讚著。眼角瞥見采紫,卻見她兩眼直愣愣地望著舞動的我,身體也僵直著。我心裏不由得意,舞動得更加輕盈靈動了,仿佛我真是那花中的精靈。
“好!”一個清亮的男聲刺進了我的鼓膜,驚得我一個趔趄,身子也傾了下去。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扶住了我:“小心!”
我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頎長身材的男子,如畫的眉目此時正笑意盎然。我太驚了,隻覺得熟悉,一時也想不起是誰。
“見過羽王爺!”采紫福身下去。
羽王爺?!我眯著眼打量了幾眼,對,羽青!渾身一顫,腦子裏也清醒了許多,也清了清嗓音施禮:“二哥。”
他一如前次我見到的那樣一臉的不耐:“唉呀,都說了見了我不必多禮的。”轉而又柔和了嗓音:“欣怡,你舞得真美,莫不是傳說中的《霓裳羽衣》舞罷?”
我暗自驚歎,傳聞這羽王爺精通音律,放浪不羈,果然名不虛傳哪。這《霓裳羽衣》舞失傳了許久,我亦是無意中翻閱父親的古籍時見過,自己編著玩的,雖然那份輕盈若仙是沒有變的,但卻是改了不少。他竟知道!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竟直呼我的閨名!
“欣怡,你舞得真美。端的是‘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裙時雲亦生。煙娥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上元點鬟招萼綠,王母揮袂別飛瓊’啊。”羽青怔怔地望著桃花下的我,喃喃歎息著,眼神漸漸迷離。
“二哥怎麼來了?”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看著,我窘迫得臉上燒燒的,隻得出言提醒他。
他身形一晃,斂了斂神,含笑道:“整個京城,就隻這裏的桃花開得最好,我閑來無事,便來這園子裏賞賞桃花。”
“二哥,你來了!”彥青溫潤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膜時,有那麼一刻,我的心跳紊亂。我抬眼見一個玉白色的身影急急地走近,是那樣的恍然若仙。
彥青見到我,眼裏寫滿吃驚,他大概是沒想到在綺綠苑已外的地方見到我吧。他頓了頓,衝我點了點頭:“欣怡,你也來了。”
除夕過後,雖然他每日都會到綺綠苑陪我用餐,偶爾也會陪我聊聊天兒,但更多的時候是不見人影。我們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互不幹擾。然而,我卻有一絲滿足,畢竟,我們之間關係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至少,每天,我都能看到他。於我而言,這便給了我很大的希望,讓我有勇氣在這個陌生的王府裏生活下去。
“彥,叫人去我府裏把我去年釀的梅花酒拿來,有花有酒才算得完美嘛!”羽青清亮的嗓音在任何時候好像都是那麼歡快,讓人不由自主地歡欣起來。
梅花酒?我心中疑惑。
“二哥,何必巴巴地跑到你府上去拿酒呢,我這兒也有好酒啊。”彥青微笑說。
羽青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就把我的心思看透了,抿嘴一笑,轉眼對彥青說:“去年,我那兒梅園的梅花開得特別好,我突發奇想,著人采了些,釀成了酒。前些日子,陳管家提起來,我品了些,竟然香氣襲人,味道純美。這可是我的寶貝,今兒見你這兒桃花開得如此絢麗,又有幸見著弟妹如此優美的舞,如此美景,非我那梅花酒不能配!”
“王管家,你著人去羽王爺府上取酒。”彥青了然一笑,吩咐一旁侍立的管家。
我們在桃樹叢中的一處小亭子裏坐了下來,彥青望向我:“欣怡竟還會舞?我怎的不知?”
“彥,你是沒見她那舞,真如誤入凡間的仙子一般靈動輕盈。”羽青說著,眼神又開始迷離,嘴角吟笑,仿佛仍沉浸於那支舞中。
“哦?二哥說好,那定然是極好的。可惜了,我竟無福欣賞到。”彥青的表情有些失落。
我知道,彥青對於音律的修養是決不亞於羽青的,當年見他經常與欣然琴蕭合奏,渾然天成。隻不知,原來,他對於舞,也抱有如此高的熱情。當年,我一直湮沒在欣然的優美音韻裏,以為他定然會不喜舞的。他這句話,無疑點燃了我內心強烈的希望,卻又害怕萬一他不喜歡我舞,那我豈不是又要湮沒在無盡的遺憾之中?
正舉棋不定,羽青懇切的話語傳進了耳朵:“欣怡,你再舞一曲吧,讓彥也瞧瞧什麼叫做‘霓裳羽衣’舞。”
我抬眼,羽青那滿是期待的眼便撞進了我的眼睛。我將目光轉向彥青,見他也以同樣的眼神望著我:“欣怡,你就再舞一曲罷。”
我低頭,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走出亭子,我立於重新立於桃花叢中,粉色的桃花,粉裳的我,渾然天成。不知不覺,我忘記了彥青、忘記了羽青,我隻是舞動著,一折腰,一雲手,一躍動,一轉身,一顰一笑,都仿佛不再受我的思緒控製。我就是一朵桃花,一朵於風中搖曳生姿的桃花!
舞罷,我已是氣喘籲籲了。我見彥青癡癡地望著於桃花叢中婷婷立著的我,仿若在想著什麼。見我走近,他嗬嗬一笑,感歎道:“真是‘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啊。”
此時,王管家進得門來,手裏捧著個青玉色的精致酒壺。羽青眼尖,拍手笑道:“這下好了,有酒有花有佳人!”
我不曾想到羽青會如此不拘小節,羞得低下了頭。彥青卻並不以為奇,隻淡笑著拉著我坐下。羽青獻寶似地打開了酒壺,一股梅花清洌的香味撲麵而來。我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我們三人邊品酒,邊裳花,邊談天說地,一時間,其樂也融融。許多年後,我仍然時時會憶起那個春日,那人、那花、那酒……
都道是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托付,不至這桃園,怎知春光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