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你有空來我科VIP房看看彭院嶽父。他患了椎間盤突出。我給他治了一個星期，疼痛有所緩解，但還是痛，走路不方便。你看能不能給他打一針封閉？”王教授在電話裏說。
    “好的。我馬上去看。”我掛了手機。
    我越來越害怕見彭院，雖然我和蔡秋葉的流言蜚語，隨著我和伊妮出入成雙，轉眼成了泡沫，輕輕一吹就散了。可是這件事後，彭院一直用冷漠的眼光看我，仍然對我這個剛退出的“情敵”心有餘悸。
    我走進骨科VIP房，彭院、牛主任、王教授等人都在裏麵。病床躺著一位頭發花白、精神憔悴的老人，那是彭院的嶽父。彭院也一身倦容，見我進來，黑著臉向我點點頭。我想笑臉相迎，卻想到彭院嶽父正在病床上，立即收住笑容，用謹慎、同情的語氣說：“彭院。昨晚休息不好吧，以前見你打幾場羽毛球單打，臉色也不會那麼難看呀。”
    “嶽父大人病了。我豈能安睡呀！”彭院點點頭，劍眉如浮舟。
    “你看。能不能給彭院嶽父打針封閉止痛？”王教授對我說。我瞟他一眼，點點頭。他的光頭依舊那麼光亮。他曾跟我開玩笑，說醫院的人不敢跟他打麻將，怕他的頭太光了，刺痛對手的眼睛，看不清牌。
    彭院說：“上個星期，嶽父嶽母從老家來探望我。我帶他們去光明農場吃乳鴿，豈知嶽父乳鴿吃不成，上洗手間時卻摔倒了，把腰閃了，站不起來啦。本來打算送他回深圳市人民醫院住院，但他痛得動不了呀。想請你給他打針封閉，緩解一下，再把他送回深圳市人民醫院。你看，能不能打？”
    “好的。”我說完接過王教授遞給我的CT片，對光仔細端詳。
    我發現老人的腰3/4、腰5/骶1椎間盤膨出，腰4/5椎間盤偏左突出，跟他左腰痛、左坐骨神經痛症狀相符合。我治療椎間盤有幾年經驗了，有的症狀與CT等檢查不吻合的，最終還是靠物理檢查確診。我為老人做直腿抬高和直腿挺腹等試驗，再檢查他的左腿肌張力，各個反射等。我檢查完問清楚他病史，因為高血壓、糖尿病、胃潰瘍等病不能用激素，否則引起嚴重不良反應。激素對神經根脫水有良好效果，迅速改善病人疼痛。
    我做了詳細檢查後，對彭院說：“可以一試。”
    “你用什麼方法？”
    我指著CT片上腰4/5左側隱窩說：“第一，在側隱窩外麵做神經根阻滯，連阻三根，止痛效果很好。第二，在腰4/5椎板外切跡進針，直插側隱窩阻滯。打藥水有兩大作用，一個改變神經根的位置，緩解壓迫；二激素給神經根脫水。”
    彭院緊鎖雙眉，詫異地說：“側隱窩你能打到？那是高難度呀！”
    王教授說：“小梁水平很高，我相信他。”
    彭院凝思一會說：“有什麼風險？”
    “一般很低。我給病人打了幾年，除了有時進針刺中硬膜囊，沒其它大並發症，當然最好打完後，吃點消炎藥。”
    彭院望一眼王教授，又望我點點頭。
    王教授指揮大家用車床把老人送到手術室。陳護長、方主任知道是彭院嶽父來打封閉，迎了出來。一個車床竟然有三個主任、五個醫生、三個護士長來推，很多人想幫忙，也無處插手。方主任從年邁的王教授與我之間，擠了一條縫插進來，右手剛好抓住床緣。王教授瞟了他一眼，表示不滿。
    方主任假裝看不見，反而厚著臉皮地說：“王教授，我在老家經常給椎間盤膨出的病人打封閉，止痛效果蠻好哩。”
    “你怎麼打？”王教授鄙視地說。
    “把激素打進腰椎的硬外腔就成啦。”他聒不知恥地說，也不知道他的打法已經被淘汰了。
    王教授瞟他一眼，沉默不語。
    為彭院嶽父打封閉真緊張，特別在眾人視線包圍之下。我用7號腰麻針為老人先阻滯了幾根神經根，疼痛立即消失了。然後，我給他做了腰4/5側隱窩阻滯，整個穿刺很順利。打完封閉，吐了一口長氣，對彭院說，打完啦，觀察二十分鍾，麻醉差不多消失了，就可以走啦。彭院見嶽父疼痛消失了，很滿意。
    突然，牛主任對彭院說：“彭院。我們醫院總是吃大窩飯，醫生很大意見哩。你看放射科與理療科，放射科是盈利的科室，理療科是虧本科室，大家都拿三千元獎金，放射科還要值夜班哩，所以，放射科的醫生走得最頻繁。去年來了三個，今年又走了兩個。醫院再這樣下去，留不住人才呀。我建議每個科室按勞分配，業務量大，收入就高，這樣各科室的積極性才能調動起來呀。”
    “這個問題遲早要解決，否則醫務人員不穩定呀。”彭院說。
    陳護長說：“那手術室怎麼改呢？手術費怎樣跟外科、婦產科、五官科分呢？”
    “可以各科一半呀。”牛主任說。
    “分一半給你們，手術室還有獎金嗎？如果分一半也成，把手術室所有材料支出都分給你們。”
    “那手術室可以拿手術科室的平均獎金呀。”
    “當然不成！你們一個科室有手術，手術室就忙啦。如果4個科室同時有手術，手術室的工作量是你們的4倍啦。所以，這樣也不合理。我不管你們怎樣改，手術室獎金不比原來少！你們也知道，醫院是大家的，深圳是一個特區，什麼製度都要公平、公正，否則就亂套！”
    彭院見他們各不相讓，便說：“陳護長說得有道理，改革一定要合理。牛主任也是為了醫院發展，改革獎金分配製度勢在必行。大家先別急！”
    “彭院說得對，一定要合理。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怎麼改！手術室的獎金不能比原來少。”陳護長又轉移話題說：“彭院，您有沒有帶梁醫生打羽毛球呀。”
    “帶了。”
    彭院有點尷尬。畢竟我是陳護長介紹給他的人，他不敢不賞臉呀。我也知道彭院懼她三分，因為她老公是鎮府計生辦主任，主管醫院。我怕陳護長知道彭院自從跟我打了一次羽毛球，見我水平不如他，再也不找我了。我便說：“彭院水平是專業水平。我跟他打，就是省隊員跟世界冠軍林丹打一樣。我需要練習一段時間，等水平接近他，才敢跟他打呀。”
    彭院說：“你水平不錯，但步法有點亂，網前技術不過關，還需要下功夫。”
    “彭院眼睛真曆害，一下子把我弱點看穿了。現在，我天天練步法呀。”
    “今年寶安衛生係統羽毛球賽將年底舉行，你好好練。”
    “多謝彭院指導。”
    半個小時過去了，老人的腿還很麻，無力走路。彭院問我，是什麼原因？我說，麻藥還沒代謝，老年人時間長一些。王教授見老人無其它反應，建議把老人送回VIP房。大家便合力把他抬過床，送回骨科病房。
    下午，我剛回到科室，彭院打電話給我，說他嶽父左腿還麻，不能走路。我嚇了一跳，我用的是麻藥利多卡因，一般一個小時內藥效消失了，老人家竟然三個小時還沒完全消失。我有點害怕，懷疑損傷了腰神經根，但回憶整個操作過程，並沒有出現異常呀。我對彭院說，麻藥還沒完全代謝。
    下午4點，我到病房看彭院嶽父，這時麻藥才完全代謝，可以下床走路。他訴說疼痛緩解多了，腿也不痛，隻是腰還有一點酸痛。彭院對療效非常滿意。
    第二天，我去看他，疼痛基本消失了，但活動時還有點酸痛。
    彭院見療效顯著，繼續留嶽父在石明治療，讓我每個星期給他打一針封閉。
    三個星期後，彭院嶽父腰痛也消失，回深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