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有錢的好處在消費的時候體現得最充分。陳瀚雲領著陳陽在全市最大的電器商城裏盡興地買著質量最好的、自己最喜歡的、功能最先進的國際大品牌。付了定金，下午就送貨上門。到了家具城，也是一樣。
    新房屋的裝修，布置，全完成了，連餐桌上的牙簽、衛生間裏的手紙筒、客廳茶幾上的杯墊兒，許多瑣瑣碎碎東西全部都齊全了。
    陳陽不知疲倦地忙碌著，下了課就過來，每個角落，每個極小的細節，都費盡思量地籌劃著，計算著；日漸單薄的身子裏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力量。陳翰雲知道，兒子的忙碌是幸福的，現在，他隻想幫著自己的兒子，實現兒子小小的，有一個屬於他自己家的願望。
    終於，陳陽辛苦營造出來的小家完工了。陳陽用充滿無限希望幸福的眼光環視著屋子：
    “爸，咱們今天喝點兒酒吧。”陳陽美麗的眼睛裏閃著隱隱光華。
    “好啊，我去買酒，咱們就在家喝。”陳瀚雲看著沉浸在幸福與憧憬裏的陳陽，怎肯負了兒子的興致。
    熄了屋裏亮著的燈，陳陽來到陽台上，外麵，是一輪剛剛由盈轉虧的寒月。對著這一彎寒月，陳陽緩緩跪下，輕輕地合上雙眼，雙手合成拳，握在胸前。
    你在想我嗎？我在想你……
    陳瀚雲進來的時候，陳陽還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地老僧入定一般，癡-癡地訴說著他的祈禱和思-念。
    陳瀚雲過來扶起陳陽，陳陽的身體已經跪得有些發僵，臉色蒼白，眼角隱隱閃著淚光。
    看著父親，陳陽緩了緩，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爸，我沒事兒，我隻是想和他說幾句話兒，”陳陽忽然加深了笑容，看著陳瀚雲的眼睛：
    “爸，好奇怪，我怎麼感覺他能聽到我跟他說的話呢？他好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答應著我……我感覺，他也正在想我，好像在哭……”陳陽略略恍惚的神色變得憂傷起來。
    陳瀚雲緊緊支撐住陳陽略略有些搖晃的身體：
    “陽！你清醒點兒！你這樣讓爸爸很擔心的！”陳瀚雲的語氣變得有些焦急。
    陳陽看著陳瀚雲，又笑了：
    “爸，嚇到你了，對不起，我真的沒事兒，咱們喝酒吧。”陳陽說著，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陳瀚雲不放心的不時看著陳陽，把剛買的切好的熟食裝在新買的成套的漂亮餐具裏，陳陽拿出兩隻漂亮的玻璃杯，打開一罐啤酒，為父親和自己斟滿。
    父子兩人相對而坐，陳陽舉起酒杯，看著陳瀚雲的眼睛：
    “爸，你是這個世上最開明的父親，而我，恰好就是那個最幸運的兒子。”
    陳瀚雲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溫柔的聲音說道：
    “不，陽，爸並沒有多開明，爸隻是愛-你，不願意看你失去快樂，不願意看你被痛苦折磨。”
    陳陽微微笑著，眼裏瑩瑩的淚光帶著絲絲縷縷的酸楚：
    “爸，謝謝你了。”
    陳陽說完，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陳瀚雲也抬手，將自己手裏的酒一飲而盡。陳陽又將兩隻酒杯斟滿，陳瀚雲將平日裏陳陽愛吃的鴨舌夾到陳陽麵前的漂亮碗裏。陳陽再一次舉起酒杯，看著裏麵金黃色的誘-人的液體，幽幽的聲音說道：
    “爸，我曾經非常恨你……”陳陽說著，又將那液體灌下大半杯：
    “恨你害死了我媽，恨你把我丟到大爺大娘家，恨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陳陽咬著手裏的鴨舌，陳瀚雲身體半僵著，愧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那時，你差不多每個月都來看我，我漸漸的不願意見你了，你來了，我就躲到陳皓明屋裏的櫃子裏，威脅他，說要是他告訴你我藏在哪，我就永遠都不再跟他好了……”
    “後來，陳皓明那樣對我，我沒想過要跟你說，我隻是恨你……在我心裏，我一直都以為你能打過陳皓明，想著你要是把他打贏了，他就不敢那樣對我了……我隻想著你為什麼不來保護我呢……”
    陳瀚雲的眼睛很快地潮濕了，他乞求寬恕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對不起……陽……爸……真的不合格……”陳瀚雲哽咽著。
    陳陽努力抑製著眼裏已經湧上來的淚水，用了很大度的眼神看著陳瀚雲：
    “爸，你不用這樣，現在，我一點兒也不恨你了。”陳陽邊說，邊努力地搖頭增強自己說話的真實性，
    “真的，我一點兒也不恨了。你不光是我的父親，你還是爺爺的兒子，媽媽的丈夫，那個女人的情-人，大爺的弟弟，員工們的老板，你是他們生活的來源，保障……爸，你的角色太多了，怎麼可能每樣都做得好？麵對那麼多的人，很多事情上，你一定有太多的情不得已，多少時候，你不會比我更好過……”
    陳瀚雲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驚喜地發現，兒子竟這麼快就學會了理解和寬恕。
    陳瀚雲知道，是愛，是因為兒子心中有了愛，才化解了兒子心中鬱積的恨與怨。
    “爸，我誰也不恨了，包括陳皓明；有愛，愛那麼好，我不願意去恨了……”
    陳陽望著漆黑的窗外，兩隻眼睛裏全是因愛而產生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