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六兒！六兒！等哥一會兒！你這又是怎麼了！誰又惹著你了！”老二在後麵一通叫，老六根本不理他，一個人快步在前麵氣哼哼地走。
    剛才，跳拉丁雙人舞的時候，他的二哥哥拒絕跟他合作，卻跟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胖女人在一起支起了黃瓜架；自己落了單，不得已，跟一個主動走上來邀請他的年青女孩搭了伴兒。
    “你這孩子，咋這沒良心呢！剛才要不是我主動獻身，你能有機會跟那個小丫頭兒抱一塊兒！”
    老二說著，快跑了幾步追上老六。老二這兩天又瘦了點兒，別說，這身子倒著實輕巧了不少。
    “你少撿好聽的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對那個女人動了什麼歪心思！怎麼樣？她那麼多肉，肯定軟得不得了，抱起來很舒服吧！”
    老二一把把老六用胳膊勒在懷裏：
    “好心當驢肝肺！你個小兔崽子再胡說我把你吃了！”老二說著，真的做勢要咬。
    老六的身子有點兒僵，低著頭不說話了。
    “我看那丫頭一直盯著你，我這才創造一個機會讓你們倆認識；我看，那小丫頭八成是看上你了。別說，那小丫頭片子長得還真挺好看！”老二嘟嘟囔囔地說著。
    老六咬著牙，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哎，六兒，你這孩子的身子咋這麼軟乎呀！抱起來真舒服！”老二說著，便把兩條胳膊都放老六身上了，纏著老六的細腰。
    “大街上的你幹什麼！”老六抬起一腳跺在老二的腳上，跺得老二哇的一聲大叫：
    “你又不是丫頭！我抱一下怎麼了！”
    “要抱，抱你的那個什麼賊好看的丫頭去！”
    老六說完，一下子掙開老二的胳膊，大步地向前走去。
    老二不得已，又追了上去。
    林立一個人躺在床上，動都沒動一下，維持著剛才男人出去時的姿勢。
    男人走得很堅決，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出去了；門砰的一聲關上的時候，林立的心跟著微微地震顫了一下。
    對男人說出那些話，林立並沒感到後悔；可是卻有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麼東西在他的心裏纏成一團，那一團越漲越大，讓林立的心越來越堵得厲害。
    這是自己與男人分手的導火線嗎？這麼多年來，林立曾經想過很多種和男人分手的情形，卻萬萬沒有想道會是這種情形。
    為什麼自己要說出那些話？這十幾年來他不是都已經接受了男人的所作所為，默認了和男人這樣的一種關係嗎？為什麼突然之間自己就改變了呢？
    事情看起來很糟，因為他同時失去了兩個人。兩個很可能是他生命裏僅有的最後的男人。
    而林立竟沒有後悔：沒有後悔拒絕了陳陽，放棄了男人。
    也許，他注定了今生今世就該是孤獨的人，沒有誰是完全的屬於他一個人，一個讓他可以一眼就認定，可以陪他走完一世的，隻屬於彼此的人。
    林立無聲的流了滿臉的淚水，在心中默默地跟陳陽和男人道別。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他還得活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林立突然想起了媽媽，爸爸。
    林立的心中一片淒涼。
    眼淚，把被頭都打濕了。
    “二哥，你看那邊坐在地上的是不是五哥。”小六指了指教員辦公室前一排大楊樹下的一個隱隱的黑影。
    “擁有這麼美麗剪影的不是你五哥是誰！”
    老二說著，扯著老六的手一起向美麗的剪影走過來。
    果然是陳陽，他正倚著樹幹，吸著一支煙。
    “老五，你這是咋地啦？！你怎麼抽開煙了！怎麼一個人跟這兒坐著呀！”老二邊說邊蹲下身來細看陳陽的表情。
    一看，媽呀，老二嚇了一跳，陳陽居然滿臉的淚水！
    老二登時慌了起來，伸手來拉陳陽：
    “五兒！告訴哥！誰欺負你了！我滅了他！”
    可沒拉動，陳陽縮回自己被老二拉住的手：
    “我沒什麼，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回去。”陳陽輕輕的聲音說道。
    老二剛又想說什麼，一把被老六拉住：
    “別問了，咱們先陪他坐一會兒。”小六說完，坐在了樹的背後，也拉著老二一起坐下來。
    老二著急要勸，老六拉著他使眼色不讓他吱聲兒。
    三人就那麼坐了好一會兒。
    小六先開了口：
    “五哥，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遇到什麼感情問題了？”
    陳陽在背後沒有答話。
    “瞎說！你五哥玉樹臨風，傾國傾城！啥樣的女人你五哥拿不下！”老二大聲地說道。
    小六踹了他一腳，瞪著眼睛要他閉嘴。
    “康良，你去幫我買幾罐啤酒來。”陳陽輕輕的聲音又響起來。
    “行！哥這就去！六兒！看住你五哥嘍！”
    “知道了，快去吧！”老六催著老二。
    老二一溜煙跑遠了。
    這裏，老六輕輕的竄過陳陽這邊來，挨著陳陽靠在樹幹上：
    “五哥，如果你真的是遇到了感情問題我就不再勸你了，這種事兒，別人說什麼也不管用的，隻有你自己轉過這個彎來才行。”
    陳陽半晌沒搭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狠吸了一口煙，將煙頭掐滅：
    “六兒，你是不是喜歡康良。”陳陽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老六的身子一顫，瞬間僵在那裏：
    “你……我……”
    “我早就看出來了，咱們是一樣的人。”陳陽仰著頭，看著已經掛上了星星的天空。
    “這麼說，你跟他說的那事兒是真的？”
    “是真的。”
    老六側過頭，看著陳陽：
    “讓別人知道，你不怕嗎？”
    “我不怕，如果我愛的人答應我，我可以向所有的人宣布我們是情人。”
    “可是，他不愛你？”
    “他今天剛剛拒絕了我。”
    “他是直男？”
    “也是跟我們一樣的人。”
    “不對號？”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以你的條件，我真想不出來對方還有什麼原因拒絕主動送上門的你。”
    “他有愛人，是大學同學，一起十幾年了。”
    “什麼？他不會是個中年人吧？！”
    “是，可我愛他，想一輩子都跟著他……”陳陽垂下頭，死死地絞著自己的手指。
    老六長長歎了口氣：
    “他喜不喜歡你，你不能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吧。”
    “我真的說不準，可我感覺他老是有意無意地躲著我，不願意跟我接觸。”
    “五哥，像這種年紀大的人想的事情比咱們多，顧慮也比咱們多，他拒絕你不一定是他不喜歡你，可能有一些咱們想不到的原因；你該和他好好談談的，沒準，他也喜歡你，卻不敢接受你。”
    陳陽的頭猛的轉向老六：
    “有這種可能？！”
    “當然。五哥，記住一句話：從阿甘到愛因斯坦，從夢露到東施無鹽，所有人，隻要是情感正常的人，沒有不需要愛情的，渴望愛情的；那是深埋在人心裏的火種，一個人也許曆盡滄海，或洞悉世間的一切，擁有堅不可摧的意誌，可當愛情來臨的時候，那火種還是會熊熊燃燒，不顧一切。”
    陳陽驚詫地望著眼前這個剛滿十八歲的男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已帶著幾分涼意的空氣：
    “他也一定在渴望愛情，渴望一份真心真意，全心全意的愛情。”陳陽像是在說給小六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愛情來臨，重要的往往不是去判斷愛或不愛，而是可不可以愛；可以愛去愛，可以愛不去愛，不可以愛卻忍不住愛，不可以愛就忍著不去愛；這就是我們人類的愛情故事。”
    陳陽用袖子擦了擦臉：
    “我不會放棄的，我也要寫我的愛情故事，無論它會演繹成那一類。”
    “我支持你。”老六輕輕地拍了拍陳陽的肩頭。
    “可你的愛情呢？”陳陽看著老六那張還帶著些稚氣的臉。
    “我的？不可以愛，卻忍不住愛呀……”老六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曆盡了多少滄桑。
    “康良好像也挺喜歡你，也許，你也不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老六苦笑著，望著不遠處康良飛奔回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