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之情難駐留  第三十章 悲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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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已然沒有了當年的稚嫩與懵懂,彼時的少年已經長大,眼眸中是時間與環境磨礪出的成熟與蒼涼。
    “陛下,恕罪!”
    聲音穿越過記憶的埃塵,悄然停駐,不是那個清朗而明快的聲音,而是經曆了歲月洗禮帶著磁性沙啞的感覺。
    ——舊憶識得當年殤,今昔難辨風霜樣。
    “文薑。”
    “微臣……五年未見陛下,陛下身體可安好?”文薑低首含笑,那笨重的鎧甲下是一副消瘦的骨。
    “為何回來?”陳淵顰眉相問,難道也是策反而來,終忘不了的情,已轉為恨。
    “來見陛下最後一眼,微臣願奉上首級換文家一條生路。”文薑的淚跌落出了眼眶,陳淵想起了當年那個愛哭的少年,每次都腫著核桃眼向自己訴苦。
    “朕……休想……”陳淵是猶豫地,秦穆看出了陳淵眼中的踟躕,陳淵究竟對這個鎮遠將軍用情幾深?
    “那請陛下先賜微臣一死。”文薑單膝跪地,捧起了手上的劍。
    一旁的文樺見次子此番舉動,訓斥道:“文家再不跪陳家天下,薑兒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文家還是後繼有人。”
    陳淵冰冷地哼道:“朕是不會賜死你,但是你文家的人都得死。”
    “陛下,文薑重罪在身。”
    “重罪?”
    文薑抬頭看著高殿之上的陳淵,金冠束發英氣風發,卻還是當年自己崇拜欽慕的王,貪戀卻沒有勇氣,隻好帶著那份愛遠走邊關。然而,命運總在同自己開著玩笑……
    “文薑通敵賣國,文薑……。”
    “說!”
    “文薑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文薑但求一死。”文薑凝望著他的陛下,在行走邊關的日子裏,是那個叫尉遲赫的人在一點點鈍化著自己心中的痛。
    “你!給朕統統抓起來。”陳淵的聲音剛落,便是一場刀光劍影,血雨腥風。
    刀刃撕裂著血肉之軀,血腥的氣味充斥了整個正殿,文洋的劍鋒突然轉逆,向著秦穆的方向刺了過去。
    秦穆沒有來得反應,一抹血紅之色刺傷了自己的眼睛,那驚詫的聲音堵在了喉嚨之間,血肉被撕開之聲,秦穆聽得那麼錐心。
    劍鋒抵在了秦穆的心口處停下,陳淵隻手抓住了劍刃,血一點點從傷口中湧出,秦穆看著陳淵微微皺起的眉,心中不覺地隱痛。
    陳淵抽出了懷裏的匕首,一刀捅在了文洋的腹部,文洋的瞪圓雙目看著陳淵,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咬牙說:“陳淵,你終將會因為這個男人棄了江山。”
    文洋跪倒在地,文樺見長子之死,一時氣血攻心暈倒在地。文薑提起劍,向陳淵衝去。
    那是他的家人,他最敬愛的父親和他最欽佩的大哥,他到底還要看到多少人死去,他怎麼能承受家破人亡的悲劇。
    那一刻的執念便是,但求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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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雙手緊緊地抱住了文薑的身體,眾人驚疑此人來曆,隻見文薑掙開那人的束縛,回身便是一記耳光,吼道:“滾,誰讓你來的!”
    那人眼中化開一汪深情,伸手去摸文薑的頭發,臉上的掌痕已經開始浮出紅印,可是那種感覺卻真實告訴著他,隻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並沒有離自己太遠便好。
    “傻瓜,你就不怕一回頭扇錯了人?”緊張的氛圍被那人一句調侃地話所打破。
    “尉遲,我求你了,你走吧。”文薑脫開那人溫暖的手掌,不要對自己那麼好,真的害怕無能為力回報。
    那人上前一步,望著高高在上的陳淵說:“請陛下放過文薑,我願把鮮真部落拱手送上。”
    “尉遲!”文薑攔住了尉遲赫。
    陳淵握著受傷的手,肖恒剛為陳淵上的紗布頃刻間被染成了鮮紅,陳淵沉聲說:“你叫尉遲?你是北方部族的首領?”
    “是的,天朝皇帝。我願用我部落換一個文薑……”
    文薑一拳打在了尉遲赫的臉上,怒斥道:“蠢貨,部族再小你也不能如棄草芥,為了個文薑你值得嗎?”
    “有何不值得,我族三番五次挑釁,你不也是次次手下留情,我部族早是你的,你知我對你用情多深。”尉遲回首又望著陳淵,他要好好地看清,那個王到底如何占據了自己心上人的心的。
    “阿赫,文薑……文薑無法將心全部付於給你的。”
    陳淵看向秦穆,這話他也曾想無數遍地對秦穆說,你可知朕對你用情多深,朕為了你也可以做第二個尉遲赫。
    秦穆低著頭,他能感覺得到那灼燙的眼神逼視著自己的,他不敢去回複那雙眼睛,那瞳仁裏有他難以抗拒的情愫。
    “尉遲不在乎,尉遲相信有一天尉遲能攻占這裏。”尉遲赫的手在文薑的心口畫了一個圈。
    文薑握住了尉遲的手,緊緊地貼住了心口,文薑含淚的眼睛笑了,眯成了一條好看的弧度。
    文薑轉身看著陳淵說:“陛下,微臣再一次懇求,放了文家吧,家父已經不能再威脅到陛下的江山了,文薑願意帶著家父、和弟弟妹妹離開北厥,遠走他鄉,請陛下成全。”
    文薑說得話陳淵是信的,但是誰又能料幾年後,文樺要再東山再起,怎麼辦?那時若物是人非,陳淵又能承受幾次,他隻屬於金戈鐵馬的戰場,不屬於勾心鬥角錯綜紛擾的宮廷。
    試問,誰會為自己埋下隱患?
    “尉遲赫,朕同意你帶走文將軍,但是,朕無法答應文將軍,朕不能就此罷休。”陳淵說得果決。
    “陛下?您是要微臣做個不仁不孝之人嗎?”文薑上前一步。
    “文薑,你還不快走,若等朕後悔了,這皇宮便不是你能來就來,能走就走的地方。”
    “……陛下。”
    文薑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萬般無奈的笑,口中低吟著:
    “當年風雨夜,蒙君恩賜情。
    醉熏不知愁,醒時方知痛。
    離君千萬裏,念君知不知。
    春到需墮淚,又逢解憂者。
    心能載幾重,請君自思量。”
    陛下,文薑不悔戀你,阿赫,文薑有虧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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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薑舉起劍,劍鋒劃過文薑細白的脖頸,瑰麗的血紅像開出的死亡之花,引渡著亡者的離去。
    那一瞬間,文薑憶起了五年的那一夜,陳淵凱旋而歸,他站在眾人之間便是最不起眼的角色。
    文薑還記得他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逐漸成熟硬朗的麵孔,逐漸陌生疏離的身影。看見肖恒意氣風發的站在他一旁,葉寅拿著史冊記錄著他的功勳。
    還有他那如花朵般嬌豔欲滴的小妹,一襲水綠的華服端坐在陳淵的身邊。
    文薑永遠都是躲在角落裏等待著,等待著陳淵衝他微笑,衝他招手,衝他點頭。文薑有著看陳淵戀過月娘的心痛,有著看陳淵與莫逍交好的心傷,文薑隻能默默地佇立在陳淵世界的邊緣。
    直到陳淵看見他,同他說話、同他微笑,文薑甚至歡喜陳淵能為他輕輕抹去眼淚,那一刻,心仿佛跳亂了節奏,讓自己陷入了無法喘息。
    那天,陳淵是醉了,完全的醉了。文薑也是借著酒勁壯膽,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著幸福,哪怕隻是一夜合歡縱情,哪怕醒時不知道昨夜纏綿。
    明知陳淵心中無他,一夜春夢有盡時,文薑敗了。文薑已記不起看見女子若花麵容失色的難堪,自己的兄長與自己的丈夫……
    文薑走了,帶著眷戀和悔恨離開了,一副清瘦弱骨扛起了笨重的盔甲,執筆的手拿起了玄鐵的劍。
    生命如火花般,文薑隻覺得來去匆匆。再一回首,便又有人停佇在自己的身後,文薑動容尉遲赫給予自己的愛,可是自己又能回報他幾許?
    文薑注定等不到那天了,命運詭奇的路文薑注定走不到盡頭,他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的不舍。
    ——陛下,文薑今生不負此行,但是陛下來生文薑隻願不要相見添痛。
    ——阿赫,文薑此生相負,文薑定在奈何橋邊等你,等你一同輪回,哪怕來世文薑隻是一顆樹,也隻為你枯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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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血夕陽,尉遲抱起文薑,輕吻著他的額頭。
    秦穆顫顫地伸出手,輕拭去了陳淵落下的淚。
    蒼涼的北疆悲歌悠悠地吟唱著:
    茫茫黃沙故人骸,年年相思愁斷腸,漫漫塵霧逝者傷,夜夜難寐心結霜,鷹孤飛,那人歸來時期,勿要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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