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迷失在剛剛的紅綠燈路口，對麵綠燈已亮，他看著側邊停下的轎車，半響沒回過神來。
    就是從這，一輛貨車疾馳而來。前邊一個小男孩的背影影影綽綽，仿佛不是和這個世界一個圖層的。機械式
    肖承碰了碰他，提醒著：“走嗎？”
    “走……”周璟機械式地點頭，同肖承過了斑馬線。
    旁邊是一個粗大的電線杆，上邊貼著各式各樣的小廣告，其中一張被層層蓋著，唯有三分之一的標題露了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那四個“尋人啟事”的字還是輕而易舉被認了出來。
    周璟眉頭不自覺擰在一起，他抬手將蓋著的廣告撕下。可這些已是久經風雨，硬得融在了一起，撕下最上邊的廣告，便是連著後邊三四張都撕了下來，根本看不清紙裏的內容。
    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前麵有個小區，離這個超市最近，不然去問問裏麵的人？”肖承這會兒說道。
    周璟順著話看去，確有一低矮的老式小區。
    這裏是待開發路段，舊的屬性在慢慢被新元素替代。有新式建築，也有老久的文具店和平房。
    有什麼在催趕著周璟過去，他一步一步靠近，害怕又激動，忍不住和身旁默默陪著的肖承說了幾句
    周璟：“承哥，你怎麼都不問我要幹什麼或是找什麼人。”
    肖承淡淡一笑：“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好。”周璟點了點頭，也就這樣“煩著”肖承。
    他有好好履行與肖承的承諾，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
    那老式小區隻有一個小門作入口，保安亭裏一個人在裏麵昏昏欲睡，看到有人走向他，以為是叫開門的，按了下開關，通行道就打開了。
    周璟站在窗口，喚幾聲裏麵的人。
    “阿叔，我來找人的。”
    保安大叔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聲音都還帶著粗線調。
    周璟也不繞彎子：“前四個月那紅綠燈路口發生車禍的學生是我同學，我想來看望一下他父母。”
    大叔被這話給擾醒了，臉上除了疑惑還有驚訝：“老周家的孩子啊，可憐了啊可憐。不過我已經四個月沒見老周和他媳婦了，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
    果真在這裏！周璟心裏不免一喜。
    “你真是他朋友？不會是什麼喬裝的記者吧！”保安大叔打量著兩人。
    “我是他朋友，他叫周璟。”周璟毫不避諱道，“你看我們也還是學生樣，怎麼可能是記者。”
    “對對對，是叫這個名字。”保安大叔似是觸景生情，哀傷起來，“那一家子可憐啊，小的沒找到，大的又死了……”
    這嘟囔的一句話給周璟腦袋來了個指甲刮黑板，他急問道：“什麼小的？周璟有弟弟妹妹嗎？”
    “有啊，你們是朋友還不懂啊。”保安大叔道，“他家以前丟了個小兒子，找了有十年還是十二年了。”
    周璟聽著喉嚨莫名一陣苦澀，奈何現在腦中混亂，理不清任何事。
    他們快速打聽了住址所在，在捋事情前先走一步。
    肖承方向感要好一些，他牽著周璟的手腕很快到了保安大叔所說的地方。
    肖承的手很熱，握著的手不明所以地收著，比往常要緊一些。
    8棟602。
    周璟進入樓棟裏邊，肖承還在觀察著四周，他不由自主地提醒一句：“沒有電梯，隻能走上去。”
    說完，周璟都愣了。
    可肖承也沒問，他隻是點點頭，應了聲好。
    地上樓梯是瓷磚地，幹幹淨淨的，一梯四戶，走廊夠寬，不算擁擠。空氣中還散發著些消毒水的味道，看出來物業衛生做的很到位。
    周璟一步一步走著，低頭看破損的地板，看前麵樓道陽台的護植，又抬頭看沒有動靜的電燈泡。
    他在這走了很多次，久到清楚地板破損的地方在何處，樓道護植用的什麼盆，以及頭頂上什麼型的燈泡。
    到了602門口，看這熟悉的紅漆門，周璟腦海中閃過兩個身影，混雜的男女聲溫柔卻嘈雜的同時響起。
    門上已是落了灰，門麵斑駁淩亂，落下許多膠水痕跡和紙的殘留。盡管知道裏麵沒人，周璟還是抬手敲了幾聲。
    果真是沒人回應。
    一顆心石沉大海，但又不甘心離開。
    肖承的手落在他肩上，聲音輕柔安撫：“在這休息會吧，反正我們不著急走。”
    周璟歎了口氣，臉上失落盡顯。
    他們坐在門前地上，肖承猶豫半響，選擇開口問道：“阿璟，你……找他父母做什麼？”
    這聲阿璟，是在叫他，叫他周璟。
    周璟曲著膝蓋抱著，手頭枕在手臂上，他側看著肖承，眼中眸色幽深：“因為我就是周璟。”
    “……”肖承唇口微動，眸中透亮如潭水，清楚倒映著麵前的人
    周璟平白敘述著，在和肖承說，也在給自己捋清楚。
    “肖承，對不起。”他的聲音又輕又緩，聽著壓抑，百般委屈，千般無奈，“你幫的是周璟，不是高成錦。”
    聲音落下，兩人陷入沉默當中。
    樓道外風刮葉子的聲音，不知何處施工的聲，隔牆鄰居炒菜顛鍋的聲都雜糅在此刻。明明不算安靜，但肖承卻能清楚聽到周璟的呼吸聲。
    “你是……這的是周璟？”肖承聲音藏不住的緊張，眸中眼珠子微顫，帶著思緒都抖亂了。
    “是。”周璟點頭。
    肖承再次緘默。
    許是不知做什麼，周璟將事情又給他說了一遍。
    “高成錦已經死了。”
    “周璟也本來該死了。”
    可陰差陽錯之下，高成錦活了，也可以說是周璟沒死。
    不知過了多久，樓道已經傳來不知源頭的飯菜香，引得周璟的肚子無聲抗議了。
    兩人靠坐在門上，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這時，旁邊那戶突然開了門。兩人同步抬頭，正好與一位阿姨對視。
    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看著周璟的臉問：“你們是？”
    周璟又將方才對保安大叔的話術又說了一遍。
    同樣的，女人臉上露出惋惜同情的表情，她道：“你們在這坐著是聯係不上他們的，我們和他們算是交好的鄰居，能聯係的方式都試過了，找不到人的，聽說他們也沒回老家，不知道去哪了。”
    這話說出來讓周璟心揪起來。
    那是他的父母，先是失去小兒子，後是喪大兒子。不敢想象，這份痛苦該怎麼撐過去。
    女人說了幾句就要下樓去了，周璟心正疼著，肖承忽然攔下說道：“你好，方便互相留下個聯係方式嗎？這戶人家要是有什麼消息了，麻煩你通知我們。”
    周璟望著那阿姨，期待地點了點頭。
    當然是願意的。
    周璟拿出手機記錄的時候，身上視線火熱不去，他抬頭去看時正對上女人雙眼。
    “怎麼了？”
    女人臉上浮現些許慈愛，眼眶微紅，聲音哽咽：“你很像小周。”
    周璟微愣，心中五味雜陳。
    女人走後，周璟在樓道口找了塊石子，回到那門口。
    周璟：“寫什麼？”
    肖承：“你的聯係方式。”
    周璟思索半響：“不能隻寫聯係方式。”
    不能太玄，不然太假。
    不能太直，不然太嚇。
    他忽然想到什麼，舉起石子，在紅漆門上一筆一劃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