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洛神賦》，那是形容女人的——”
    “那麼——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
    那人哈哈笑出聲來，“笨丫頭，這也是說女人的——”
    “哼！我不管！我就知道你好看！”那女孩子立時瞪大了雙眼，氣鼓鼓的看定了他。
    那人無奈的笑了一笑，“好看有什麼用？我可不在意這些，我也不喜歡人家說我好看——”
    “那麼——”女孩子沒臉沒皮的爬到他膝上來坐著，伸手纏上他的脖子，撒嬌的輕聲呢喃，“哥哥，哥哥，以後隻有我可以說你好看，行不行？隻有我能說呢！好不好呢，哥哥……”
    伸手，他一掌打上她小巧臀尖，“好！不害臊的東西！”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她將天下人都怕的那一句話含在口中，在心裏一遍遍的默念，“你真好看，哥哥，你還是那麼好看，一直那麼好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啊……紫桐再也……不能在你身邊，再也不能……說你好看——”
    她深深埋下頭去，忍淚忍到顫抖。
    便有一雙手輕輕的落在了她頭上。
    九如一驚，猛的抬起頭來。淚濕的眸子，猛不丁撞進了那人漆黑的眼。
    她心中一個激靈，硬生生將那眼淚逼回去，“奴婢造次，奴婢這就走——”她起身，幾乎要奪路而逃。
    “我餓了，要吃粥。”身後卻傳來低矮嘶啞的聲音。
    “什麼？”
    “本王餓了。”
    九如回頭，目光含了淚，帶著笑，遠遠看上了那人。
    他躺在榻上，麵上蒼白無光，神情卻無限慵懶，略微側了側頭，他微微閉了雙眼，一動不動。那一瞬，燈又昏昏，人又沉沉，就恍惚覺得榻上躺著的不是張狂邪獰的王爺，而是安靜恬淡的沐雲暘。
    “奴婢知道了，這就去給主子準備。”九如看著他，好容易才擠出這麼一句。出了房門，她忍不住靠在門口，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哭，隻覺得那些淚水，完全不聽指揮，不受掌控，隻想盡情的洶湧。
    便有人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溫柔的將那隻備受蹂躪的手解救出來，探手將她抱進了懷裏，“九兒？”
    九如瞧見了那人熟悉的衣裳，索性不抬頭，慢慢倚在他懷裏，“悅公子，悅公子——”
    悅子宸不說話，隻是默默的站著，任由她哭。
    “他怎麼了？”她哽咽。
    “三年前遭逢大患，久病不起，傷了心脈。”
    三年前，大患。
    九如心裏泛過一層層的冰涼，“這可怎麼辦？如何是好？”
    悅子宸不說話，隻慢慢拭擦她的眼淚，“沒事的，小九兒，他這次隻是真氣逆轉，觸動了舊疾，我在，你放心便好。”
    九如抬頭，這才瞧見他另一隻手裏高高的捧著托盤。她笑一笑，看一眼盤裏熱氣氤氳的清粥，迅速擦幹淚，抬手去接那托盤，“他方才說餓了，想吃……”九如話沒說完，眼前近在咫尺的托盤卻憑空向後飄了三分。九如一愣，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悅子宸。
    他站著，雙唇緊抿，眉峰微蹙，隻是低頭不語。
    “公子？”
    那人搖搖頭，隻是笑。
    九如伸出的手，便尷尬的停在半空。她有一瞬的無措，一張臉紅了個徹徹底底。許久，她笑著撚一撚指尖，無聲向後退了一步，“九兒回去了……”
    她笑著，眉目舒展，笑窩淺現，幹淨單純，那半掩的眼簾卻遮不去那一抹無措和傷感。那一瞬，悅子宸忽然語噎，眼中漫出無限的憂傷。他不說話，隻是蹙眉深深凝視住了她。眼見她轉身，悅子宸忽然喚住她，怔怔吐了一句話，聲音微不可聞，語氣滿是憐惜，他說：“九兒，逃不開了麼？他不是……你能喜歡的人……真不是……”
    九如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扶著朱紅的廊柱，她紅了鼻尖露出輕微的笑，默默站直了身子。
    悅子宸便又向前踏了一步，單手擁住了她的肩膀，“真個動了心？”
    九如想笑，可心裏卻漫起一層層的疼痛。就仿佛是被深冬裏冷寂的泉水絲絲縷縷的淹沒得徹徹底底，那麼的無措且絕望——動了心？即便真個動了心，又能怎樣呢？她洛紫桐，不，是陌九如，她陌九如，早就不可以動心，亦不可能動心了！
    她笑一笑，搖頭，無聲消失成月色裏一抹淺淺的影。
    悅子宸進入寢宮的時候，沐雲暘正輕輕倚坐在榻上。偌大的寢宮，攏在一片無邊的黑暗裏，門開的那個瞬間，冷風灌進來，床幔張狂起舞，又寂寥隕落。
    “她呢？”沐雲暘無力倚在榻上，隻那略帶著沙啞的聲線緩緩飄過來。
    悅子宸頓了一頓，慢慢回了一句，“走了。”
    沐雲暘抬眼看了看他，慢慢坐起了身來，挑眉笑了一笑，輕輕說“好”。然後他沉默，長久的沉默。
    悅子宸便也不說話，垂首坐在了他的榻邊。
    “子宸，你去找陌九如，讓她來。”
    “讓她來？”
    “是。讓她，到欣德殿來。或者，本王需要一個侍女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沐雲暘搖頭，“我想了很久，總覺得，陌九如是個意外，完全的意外。可無論如何，這個意外已經發生了，我們不能回避，便隻能麵對。”
    “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