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給本王站住！”沐雲暘急急向前跨了一步，可身形略一踉蹌，竟堪堪停住了腳步。他蹙眉看住眼前兩人，男的溫柔似水女的嬌俏動人，雙雙執手站在他的眼前——月亮的光漏下來，點滴映在他們漆黑的眸子裏，離得遠，便看不清那眸中的神色，隻是覺得好，那麼好——可偏就是這樣的“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痛了一下——
    竟是真個動了怒氣了。他冷笑，心裏沒由來的湧起一絲悲涼。
    九如遠遠看他，竟被他麵上莫名的憂傷撼了心神，竟本能的張口喊了一聲“哥……”
    沐雲暘下意識的蹙了眉，隻覺胸腹間的疼痛越演越烈，竟無論如何按捺不住，他伸手按住胸口傴僂了身子，那深遂的一雙眼卻仍舊一眨不眨的盯住了九如，“什麼？你說什麼？”
    九如怔怔看著他，茫然向前踏了一步，可悅子宸卻緊緊握著她的手，隻是不肯放鬆。
    於是，她眼睜睜看著沐雲暘踉蹌向前踏了一步，身形猛然一頓，唇邊一線血色，順著瑩白的下巴，一滴滴的跌碎。
    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哥——”九如心中漫過一絲疼痛，待要迎著他走過去，才發現自己的手，卻還被悅子宸緊緊握著，她有一絲惱，聲音都帶了哭腔，“你放手啊，放手啊……他……”
    沐雲暘便慢慢的笑了，傴僂著身子逼到了九如眼前。伸手，他沾血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什麼？你叫我什麼？”
    九如怔怔的看他，嘴唇抖了又抖，隻是用力搖頭、一言不發。
    那人唇邊的一抹殘紅，便如同冬日寒雪中盛開的紅梅，慢慢氤氳開來，無比刺目，亦無比妖冶。他慢慢鬆開她的手，搖頭露了蒼涼的笑意。
    “罷了！要走，便走吧！”抬手，他大力拭擦唇邊血痕，轉身慢慢的向大殿走去。
    “這——這——”九如落淚，聲音裏滿是驚慌，“悅子宸，你宣太醫——宣太醫啊！”
    悅子宸身子猛然一震，仿似燙了手一般，猛然鬆開了九如，“什麼，你說什麼？”
    “悅子宸，我說讓你宣太醫！宣太醫！”
    沐雲暘便站住了身，回頭淺笑搖手，“現下你知道宣太醫了？方才那般氣我怎便不說？這關口——宣太醫！怕我死得慢麼？”
    “我……”九如張口，卻隻是無措的看住了悅子宸。
    沐雲暘輕笑，“走吧，都走吧，本王……沒事……”可這一句話沒有說完，他步伐卻淩亂起來，身子抖了一抖，頎長的身子慢慢歪倒下去。
    “沐雲暘！”悅子宸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托住了他。
    沐雲暘略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悅子宸的袖口，“走，讓她走……”說完這句話，他唇邊再次溢出血線，潺潺不絕，身子亦不自主癱軟下來，慢慢閉上了雙眼。
    九如咬破了唇，滿口裏都是血液的甜腥。她落了淚，茫然向他走去。
    可李承武卻忽然回過頭來，冷冷看住了她，“王爺的吩咐，你聽到了吧？還是快快回去。”
    九如頓住，重重的點了點頭，回身快步往後院跑。
    “等等，你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是嗎？”悅子宸忽然喚住她。
    “是，奴婢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在悅大人那裏坐了一坐，早早就休息了。”
    不等那人再說什麼，她飛奔而去。跑得快，風都要奪去了呼吸。隻覺得，滿心滿肺是冰涼的空氣，割得五髒六腑生疼。
    她輾轉難眠。眼前反複閃動這那時的畫麵——那素來張揚邪獰的人無聲倒在了無邊的月色裏——那樣的冷寂，那樣的悲涼……
    夜色更加深沉，轉眼已過四更。
    九如再也躺不住，徑自翻身起來，偷偷的溜出了後院。
    天高雲淡，月朗星稀，四下裏安靜的隻有冷風輕吟。她什麼都顧不得，隻是順著朱紅的廊榭，不管不顧的奔去。
    眼見快到了沐雲暘的寢宮，九如一顆心愈發慌亂起來。她知道他夜間從不用宮女太監伺候，此時，寢宮中更是安靜得駭人。隻有紅色燈籠那微弱的光，搖搖擺擺的照著。
    她深吸一口氣，偷偷溜進了欣德殿。
    她並不敢近前，遠遠看他許久。待確定那人真個睡熟了，才慢慢走了過去。
    他正靜靜躺在榻上，眉峰輕蹙，朱唇微啟，額上密密的一層汗。她心中一痛，緩緩解了自己帕子拭他頭上汗滴。待細心掖好了他的被角，才跪坐在腳踏上，無比貪婪的看他的臉。
    “沐雲暘，沐雲暘。”
    她咬了唇，抬手隔空撫摸他的臉龐，輕輕呢喃他的名字。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紅衣女子高高昂著頭，一臉甜蜜的嬌寵，“沐雲暘，這話，隻有你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