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隻是蹙眉，“她很像洛紫桐。我很怕，這種相像不是偶然。她從來就不怕我。一直不怕我。那雙眼，不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肯屈服，總是清靈靈的照在人心上，是月亮一般的光。”他閉了眼，聲音越加的清淡，“意外，太意外了，你懂嗎？很多時候，我覺得我看不透她，卻也沒辦法下狠心除去她，便隻能將她帶在身邊。或者隻有這樣，我才能夠安心，勉強的安心。”
    “不行！這樣不行！”
    “為什麼不行！悅子宸，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行！難道因為你也喜歡上了她！”沐雲暘冷喝出聲，“你自己考慮，她陌九如，要麼死，要麼跟著我，沒有第二條路！”
    他說“也”，他說“你也喜歡上了她”，他無意的，露了心思。
    悅子宸便徹底的愣住，狠狠握住了拳，“罷了，你放心，子宸會安排好。”
    悅子宸闖進後院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長廊裏蜷縮成一團的小小的身影。
    天地間一色濃墨。起了風，雲遮月。隻三兩點星子兀自閃爍。那小小的人兒，便在那一片濃黑之中垂首坐著，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悅子宸無聲站在了她的身後，分明就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寒氣一層層的遞過來，如寒露般沾濕他的衣裳。他歎息，伸手慢慢摟住她的肩膀，可不知是她凍僵了身子，還是他用過了力氣，竟讓她失聲呼痛。
    悅子宸心中一緊，慢慢將她抱起來，無比認真的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腕，慢慢揉搓，“九兒，他想見你。”
    九如瞪大了雙眼，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挪動了冰涼僵硬的手，“你說什麼？！”
    悅子宸並不回答，隻是慢慢將她攬在懷裏，“九兒，你聽我說，你可以跟著他，卻永遠不能愛上他，知道嗎？”
    九如握住他手腕，“你說什麼？他怎麼了？”
    悅子宸搖頭，忽然無限的憂傷起來，“你隻能跟著他，決不可有非分之想——縱便他要了你，也不能愛他，縱便愛上他，也永遠不能說。從此後，你的生死在他手上、愛恨在他手上，全由不得自己——”
    九如掙脫開，茫然看他，“公子在說什麼？”
    他緊緊牽住了她的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你這一去，是幸或是不幸。平心而論，我根本不願意你留在他身邊，他太危險。可他說，你是個意外，是他必須要麵對的意外，他要麼殺了你，要麼帶你在身邊，我根本就沒法選擇！”他緊緊盯住她，“九兒，你記住，不要愛上他，永遠不要！愛他的代價，你永遠都給不起！”
    “可——”九如施力拖住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隻是不肯落淚。
    悅子宸淺笑，抬手抹過她濕潤的眼，將那些淚水一應的擠在了自己的指腹，“以後都不許哭，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許哭。”
    九如一動不動的任他溫潤的手劃過她細膩的臉，隻是不說話。
    悅子宸笑出來，眼中憂傷散去，目光中竟泛出一絲近乎悲愴的無奈，“九兒，從此之後，你就是欣德殿的人，他的人。”
    “他的人？”
    悅子宸歎息，沉沉點頭。
    九如便慢慢低下了頭。心中五味俱雜，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
    意外？他竟當自己是一個意外，隻是，他，何嚐不是自己的意外呢？
    天亮的時候，她小心翼翼跪在了他的塌邊，“奴婢陌九如，給主子請安。”
    “恩。抬起頭來。”他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點點可人的笑意。
    九如抬起頭來，便見他閑散的倚在塌上，臉色雖蒼白不堪，神情卻輕鬆自在。
    他緩緩起身，低眉看了她一眼，挑唇露了一絲笑，“以後跟著我，可好？”
    他說我，沒說本王。
    九如心中莫名的一暖，禁不住露出笑來，“好。”
    嬌憨。
    那個笑，是小女孩子獨有的那種嬌憨。
    沐雲暘嗤笑出聲，也不責她失禮，隻是輕聲道：“以後不可以忤逆我。”
    “好。”她淺笑，慢慢低下了頭。
    悅子宸便輕輕搖了頭，無聲離開了大殿。
    他心裏有一點憂傷，說不出的憂傷。
    一切似乎都還是一樣，又似乎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