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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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站在高高的城樓下,心中卻是一片索寂。
天下皆知,當今天子有一同父異母的兄弟,曾為天子奪位立下汗馬功勞,當今天子登基後封其為順王爺,可如今這個親兄弟卻要來奪他的天下!
順王況俊臣有謀反之心,皇上不是沒有防備,隻是不想他竟然能在短短幾月之間便聚集了勁卒十萬,而且仿佛是一夜之間鵲起一般,浩浩蕩蕩逼進皇城。
此時,宮中所有兵馬不過三萬。
七萬兵力的懸殊,而且敵方尚無車馬勞頓。
貿然出兵,隻有死,所以這次一仗,隻能智取。
順王似乎也並不急著攻進皇城,隻是駐紮在城樓之外。
困獸,隻要困死就好,免得血腥沾染了雙手,以後又該如何去麵對嫵言——容華傾世,不惹塵埃的嫵言,至死都沒有怨恨自己的嫵言。
“怎麼,順王爺到了這裏,反倒不想再前進了?”後麵的帳子裏傳來聲音,陰冷無比,帶著淡淡的鄙薄與嘲弄。
況俊臣心中毛骨悚然,他極不喜歡此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深深的恨意。無論如何,他也是個王爺,可是在第一次見到這人的時候,那種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神色,讓他很受傷,他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因此雖被問話,卻也不願回答。
“果然是婦人之仁。”帳中那人輕笑,兩邊侍從掀起絳色羅帳,帳中的人慢慢走下車來。
那人不過二十左右,一身明黃九龍金絲黃袍,頭戴八寶鑲珠金冠,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赫然生輝,衣角飄逸,一步一步走得漫不經心,卻絲毫沒有消減他作為王者的威儀和氣勢。
皇上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這個和自己一樣穿著龍袍的人慢慢走到軍隊的最前麵,嘴角竟蕩起一絲笑意,原來還有個幕後之人!他不禁對自己的兄弟很失望,揭竿而起,舉兵謀反,竟然隻是為了讓他人登上九五之尊,果然一如當年!可笑,實在可笑!
可皇上的笑容並未保持多久,便突然僵住,而且不僅僅是臉上,甚至全身每一滴血液都在瞬間凍結。
一瞬間,時光流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天的那個酒肆鋪子。
如果他沒有心血來潮,……
如果他沒去那家鋪子,……
如果他沒有無意一瞥,……
如果他不認識那人……
那如今,他的心中也許便不會多了這些牽掛,也就免了今日的好些痛楚……
樓下的人,容貌一如當年,星眸如炬,薄唇含笑,俊朗如斯,攝人心魄,那眉眼,那淺笑,那嘴角,都沒變,隻可惜,當初的酒肆邊萍水相逢,如今卻成了戰場上的兵戎相見。
“慕涵,”樓下的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對況慕涵來說,仿佛是有人在他耳邊大叫了一聲,渾身一顫,驚醒過來。
況慕涵根本已經失了方寸,隻靜靜地等著樓下的人繼續說下去,可這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一下子撕裂開來。
“你是打算做困獸之鬥,還是打算乖乖地誠服於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卻有種說一不二、不怒自威、容不得人有半點反對的魄力。而這魄力在況慕涵聽來,隻空剩下絕望。
原本還想跟況俊臣周璿,現在看來是不必了,況慕涵突然笑起來,大笑,“紫鳳乾,朕這一生最大的錯,就是在西郊酒肆,喝了你請的酒!”
城樓上的官員們一聽“紫鳳乾”三個字,立刻騷動起來,這不是前朝那個被廢掉的太子的名字嗎?
“哦?那倒真是有些遺憾,我還以為那杯酒已經足夠讓你這一生都忘不了我的!”紫鳳乾一副調笑的語氣,眼波蕩漾,卻讓況慕涵心中寒得透骨,原來他是記得的,記得那日發生的事情,記得那日兩人如膠似漆,情投意合,那今日這場麵又是為何?
“鳳乾,你當真要讓朕和你在戰場上短兵相接?”
“當然不想。”紫鳳乾回答地很清楚很明白很直接,但不等眾人有所反應,他又加了一句,“隻是你得放棄你的皇位和國家。”
紫鳳乾說得很輕鬆,但對況慕涵來說,卻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
“你當真想複國?”況慕涵的心已經冷了,人卻反倒平靜了。
“你錯了。”紫鳳乾的聲音冰冷疏離,聽得人都禁不住瑟瑟發抖,“我為什麼要複國?我要的是稱霸四方,獨領天下,建我自己的千秋大業!那個將我趕出去的故國,就讓它和你的國一樣,永遠消失好了!“說到這裏,紫鳳乾的語氣又變了,嘴角笑容愈加譏誚,眼中卻隻有淡漠和凝重,“所以你給我記住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不再是紫鳳乾,從今往後,天下也再不會有紫鳳乾這個人,取而代之的將是酉陽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將懸於這九州之上,天下盡知!”
況慕涵麵如死灰,整個人虛弱地倚在玉砌的憑欄上,沒了生氣。
“況慕涵,看在當年那杯酒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之後……殺無赦!”酉陽冷冷地說完這句,便轉過身子,再也不看況慕涵一眼。
此時,若是他沒回頭,他本可以看到況慕涵顫抖的雙肩,也許還有風中散開的晶瑩。
但酉陽轉過身時,卻看到了另一些人——一些自己不願意見到,卻又不得不見到的人。那些人是由和夢領來的,所以沒有什麼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動靜。
青玉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酉陽臉上。
立刻,數把刀戟便架在了青玉的項上。
酉陽卻揮了揮手,讓士卒們退下。
“老……”
“啪”地一聲,青玉毫不遲疑地又甩了一巴掌,卻被和夢攔了下來。
“青玉,不得對太子無禮。”和夢說得很沒底氣,但抓著青玉的手卻沒有鬆開。
“你也是畜生!”青玉反手給了和夢一巴掌。
酉陽眼底厲光一閃,幽幽道,“青玉,不要得寸進尺,這裏是戰場,不是南樓!我給足了你麵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青玉覺得自己聽錯了,懸在半空裏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仿佛忘了收回。
“和夢,看來老板娘已經懂了,放開她吧!隻是酉陽今日忙得很,不能送老板娘離開了,還請老板娘包含。不過說句實話,我還真不看見老板娘你呢!以後能不見最好就不要再見麵了!”酉陽說得很平淡,卻是一字一句,刺痛人心,冷血無情,聽得青玉都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南樓的酉陽?
“好!酉陽,反正天下跟我沒關係,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但嫵言的死……”
“老板娘,我最多也不過是傷了他而已,他本就是要死的人了,所以還請老板娘不要……”酉陽突覺頸間一涼,微熱的液體便從順著頸線流下。
方才看到眼前紅光一閃,便知道是少卿了。
“少卿的武功果然厲害,如此千軍萬馬中,都能用劍傷了我。隻不過,若是你再動一分,恐怕自己的命……”酉陽話未說完,便覺得頸間陣陣劇痛,少卿已經動了,劍緣又向裏探了一分,隻是沒再深下去。
“住手!”兩個人異口同聲說道,一個是青玉,一個是和夢,同時,和夢的劍也架在了青玉的項上。
少卿的眼中神色越加陰冷,看著和夢,那冰冷的眸子卻似也要燃燒起來。
和夢麵無表情,手很穩,但臉色倒是白得讓人擔心。
青玉根本不曾想到有一天,和夢會用自己當人質,當即想笑,卻又笑不出,想哭,卻又哭不來,隻能也呆住了。
此時,酉陽卻笑了,笑得很愉快的樣子。
但這笑也沒持續多久,便被破風而來的一箭給打斷了。
少卿的耳力甚佳,就在箭到頸後的瞬間,猛地向後一側,堪堪逼過,和夢站在對麵,自然也看見了那箭,本以為這箭是射向少卿的,卻不料少卿竟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閃了過去,如此一來,酉陽就危險了。
說時遲,那時快,和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了哪門子的錯藥,竟然衝上去給酉陽當了擋箭牌,酉陽不會武功,箭到了身邊也沒感覺到,突然被和夢抱住也吃了一驚,少卿卻在此時從酉陽身後一劍揮了上去,和夢看得清楚,忙轉了個身,硬是用自己的後背接了少卿一劍。
本來和夢酉陽兩人下墜的力道就不小,少卿的這一劍又是必殺,若不是春水來的快,以黑玉扇柄重擊了少卿手腕的穴道,反手又將和夢扶住,否則和夢準會被劈成兩半。
不過,即便這樣,那劍還是入體兩分,血流如注,酉陽的臉色也變得慘白,看著大口大口喘息的和夢,竟覺得心裏有些觸動,一點一點地牽動起他心裏最深的地方。
少卿狠狠地看了春水一眼,拉住青玉,大步走了,竟也沒人敢攔著。
青玉本是擔心和夢,不想走,但心中又確實惱火酉陽,隻得悻悻走了。
最後隻剩下春水,春水見少卿青玉都走了,忙叫道,“你們有沒有良心啊?和夢要死了呀……”
“春水,你再胡說八道,我殺了你……”
春水一下閉上嘴,轉而卻又笑起來,眼睛彎彎地形成兩道圓弧,“傷成這樣,還要殺我,和夢你還真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