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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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嫵言似乎被夢驚醒,順王爺感覺到手中的人一顫,心中一驚,忙問道,“言,你怎麼了?”
    嫵言聽見是順王爺的聲音,心中一陣輕鬆,雖然尚有些迷糊,卻已經嘟噥道,“房裏是不是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順王爺點點頭,將下頜抵在嫵言的額頭上,輕聲道,“嗯,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我畫了一幅畫,是送給王爺的……”嫵言說著,又仿佛透不過來氣一般,喘了會才繼續道,“在書台旁邊那一堆字畫裏,你去找一找……上麵有我的印……”
    “好,我過會再找,你先躺在我懷裏,別動。”
    “不行”,順王爺覺得奇怪,嫵言什麼時候竟變得如此不講理了,“你現在就去……”
    順王爺仔仔細細看了嫵言一眼,心道估計因為嫵言身體差了,脾氣自然也大了點,便輕輕將嫵言放下,嫵言落在床上時,胸口一陣寒氣洶湧而入,讓他一下嗆咳起來,嚇得順王爺趕緊折回身照顧嫵言,嫵言卻一把甩開他的手,自己卻隻是指著那邊的字畫。順王爺無奈,隻好先找字畫,那裏本就沒幾幅字畫,找起來倒是挺方便,隻要稍微看一下印章就行,所以不一會,便找到了。
    順王爺就勢打開那幅字畫,卻在看到那副畫時,心中涼成一片……
    你怎麼能對嫵言動了手?嫵言本來就命在旦夕,你怎麼……
    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就再難碰到第二次。當時我也沒想把嫵言牽扯進來,隻是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況,做大事者不拘小節。
    你真夠狠的!
    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別,你我都是同樣的人,為了各自的目的不擇手段,你這種人沒資格說我……
    “言……”順王爺拿著字畫,手抖地厲害,見嫵言正努力掙紮著坐起來,手中不覺一鬆,畫軸便重重地撞擊在地上,撞得門口的更闌的心頭也是一震。
    更闌很清楚,所謂的不到三天,究竟能多精確精確,精確到……自從第二夜晚過去後,他就開始害怕了,他是醫者,醫者父母心,何況病人是嫵言那種人:一汪清澈泉水,純潔無暇白玉。
    他睡不著,聽了那晚的《醉南樓》後,他更睡不著。他沒有辦法,他無能為力,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他能做的,卻隻有等,隻有守,隻有候,最後再送他一程,送嫵言一程——嫵言的心願,如今成了遺願,而這個遺願,卻隻能是他完成。
    “王爺……嫵言一生,一直在找,找屬於嫵言的東西……可後來……”嫵言頓了一下,“嫵言明白了,如果……是屬於嫵言的,那隻要等著……終有一天……會來的……但……有些……不屬於嫵言的,即便……嫵言拚命強求得來了……但會很快失去的……王爺……但我還想強求一次……南樓的人,還有更闌,他們……王爺……放過他們……還有讓他……也住手吧……強求不來的……否則我怎麼會找不到媚兒……”
    順王爺隻覺得那一聲聲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衝得他胸腹之內一陣一陣地疼痛,如在落花時節,有人還嫌花落尤晚,一把火將這最後的繁盛摸得幹淨,卻不料,漫天的桃紅卻在這烈焰下散落地更加驚心動魄,隻可惜,一瞬間,便逝了。抓不住,留不住,隻空留悲傷與蕭索,空留那片驚心動魄。
    “王爺……”
    順王爺覺得心頭沒來由地一陣衝動,霸道又任性地低聲怒到,“言,叫我名字,我想聽你叫我名字!就像在王府一樣!”
    嫵言無力地笑笑,一手摸索著握住順王爺的手,聲音輕的仿佛是微風卷入了洞穴中,“俊……臣……”順王爺隻覺得嫵言很用力地抓緊了自己,一瞬間,又鬆了,鬆的那麼慢,仿佛那次自己遠征前一般,隻是那次是情意,這次卻是遺憾,是無奈,是自責,也是終結。
    順王爺終於不需要再忍耐了,淚……憋得太久了,他不能哭,不願哭,不能當著嫵言的麵哭。可如今,嫵言再也聽不見了,自己的話,自己的低吟,自己的淺唱,自己的甜言蜜語,自己的柔情蜜意,嫵言都聽不見了……自己的對,自己的錯,嫵言也絕不會再說第二次了。
    春日繾綣,夏日納涼,秋日私語,冬日溫存,都空了,沒有了嫵言,這些都空了。
    從此以後,黃泉碧落兩相隔,千山雪月長相記。驀然回首空留憶,天涯隻影向誰依。
    一顰一笑千金重,但如今即使萬金也換不來那淺淺的一笑了。
    再沒有人能將他的名字叫得如此好聽:俊臣,隨之便是那醉倒春芳的淡淡一笑,帶著風,帶著人,帶著景,也帶著他順王爺,都醉了,醉進那一片如水的溫柔。
    更闌靠在門外,一手握拳,緊緊貼在門上,向著門用力的壓去,他比誰都清楚那輕微的啜泣聲意味著什麼,他的醫館不是仙宮,他是“神醫”,卻不是“神”,他見過的生離死別,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劃過,以前他見過多少生命的消逝,可他卻沒料到自己竟無能到連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抬起頭,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推門進去,順王爺卻已是癡了,竟沒有絲毫反應。更闌卻是一眼便看見地上的字畫,還有那畫上遮了一半的人影,心中不覺一驚,他有些敏感地覺得這畫……很重要,因為那個印章,他清楚,是嫵言的。
    為什麼這畫竟被丟在地上?更闌不相信順王爺舍得將嫵言的遺物如此丟在地上,可尚未等他想清楚其中道理,身後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倉促,很混亂,更闌見現在的順王爺已然神迷了,趕緊將地上字畫踢到一邊,乘機在暗處撿起來,飛快地擲到旁邊一堆書畫裏,轉身向門口去,準備去迎接來人,卻冷不防又被青玉抓了個正著。
    “更闌!嫵言怎麼樣了?我剛才好心慌……”青玉還未說完話,便看見了一旁的順王爺已經抱起嫵言枯瘦地不成樣子的身體,從床上站起來,漠然地從更闌身邊擦過,再是青玉,接著是春水,茗翠,少卿,廷芳,楚江湄,之後繼續向前走。
    “順王爺,你想帶著嫵言公子去哪?”吟嘯,玉璋兩人站在順王爺麵前,玉璋不語,吟嘯倒是問了句。眾人才突然驚醒過來。
    “回家,回我和嫵言的家。”順王爺呆呆地看了吟嘯兩眼,慢慢說道。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問話的吟嘯和手執篳篥的玉璋也顫了一下。
    南樓的人,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世背景,不過都是些浪跡天涯,孤獨無依的人,哪裏會有家?要真說家,恐怕這南樓就是他們唯一的家了。
    可是順王爺卻說,回家,回他和嫵言的家,在順王爺心中,嫵言已然是個家人。嫵言終身漂泊,即便在南樓,也不過數月,之後雖移居醫館,卻依舊在尋找表妹媚兒的下落,他找了一輩子,跑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卻遇到了順王爺,從那一刻,他便有了家,隻不過,嫵言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家了。
    家,是南樓的人,最奢望的一個地方,因為得不到,所以隻能裝作不屑,但,人是需要安定的,所以大家都想有個家,這個願望便成就今日的南樓。
    而嫵言,一如嫁出的女兒,終於也有了自己的家。隻是在那個家裏,再也不會有嫵言了。
    “不過,順王爺,雖然我能體諒你的一片情意,但嫵言畢竟是我們南樓的人,所以……”吟嘯深吸了口氣,卻不退讓。
    青玉其實也是這個意思,誰知更闌卻打斷道,“吟嘯,嫵言說過,他會回去,即便死也會回去。”
    青玉一怔,不錯,這句話確實是嫵言說的,她記得。
    那天,嫵言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他會回去見順王爺一麵的,死也會回去。
    還有一句便是,他已經後悔了一回,這一次絕不能再讓自己後悔。
    春水低頭不語,茗翠早已是個淚人,少卿依舊沒說什麼。
    江湄覺得心頭一陣擁堵:
    今日我為你彈一曲,來日……
    我欠你舞一支。
    可這一欠,便是一生,何時才能再一次見到那妙曼如秋花落漫天的舞姿?
    “吟嘯,你讓開,讓王爺過去。”青玉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果然像當初對春水說過的那樣,沒有哭,她自己說過,她是南樓的老板娘,怎麼會哭?
    吟嘯看了青玉一眼,這一瞧,竟看得青玉心頭一顫,好冷!
    “王爺,我和你一同回順王府,嫵言還有一件事沒做,我得幫他做了。”更闌突然上前幾步,擋在順王爺麵前,抬起眼睛,看著順王爺,順王爺空洞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不安,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更闌眼裏一片霧靄氤氳,看不出究竟再想些什麼,隻是道,“屋子裏納下的東西,我去拿來,然後我們立刻出發。”語氣堅定地沒有商量的餘地。
    青玉剛想攔住他,問個清楚,卻被更闌一個瞪眼給阻了回去,“老板娘,我和沐欣一樣,無話可說。”
    “別跟我提沐欣”,少卿終於開口了,“他是他,你是你,如果你也想和學他,什麼不說就走的話,不要怪我不留情麵。”
    “在你們和嫵言之間,我選擇嫵言,如果有一天我發現,嫵言是希望我說出來的話,我會說的。”更闌也回敬了少卿一個冷冷的眼神,隻身進屋取了字畫,用碎布包好,取了行李,不覺自嘲了一番,當初收拾的時候,嫵言還笑道,是不是想去王府長住,如今去,恐怕隻能匆匆當個過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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