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八個，一個八個飛鏢，打在嫵言玉致冰潔的後背上，觸目驚心，又因血總也止不住，嫵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連唇色都白了，但精神卻很好，也沒有因為痛而暈過去。
    酉陽抱著嫵言，卻不再叫美人了，而是叫：嫵言。
    “嫵言，你疼嗎？”酉陽的聲音顫抖地自己都能感覺得出。
    “疼”，嫵言瑰姿豔逸的臉色雖然蒼白地可怕，卻依舊是仙姿玉色，一貌傾城，加上臉色若隱若現的笑意，嫵媚絕倫，酉陽卻不忍去看，隻是緊緊抱住嫵言，擁得嫵言都有些窒息，他微微喘息了幾下，嬌笑道，“但酉陽抱得我更疼。”
    酉陽一愣，這才鬆了些力道，看著嫵言一臉香汗，心疼，心疼。
    突然，更闌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嚇了大家一跳，圍上一看，沒想到更闌便用衣袖扇著邊對嫵言怨道，“這次若你那王爺再不把那顆夜明珠給我，我就拆了你小子！累死我了！”說著竟然往後一仰，兩眼一閉，呼聲隨之而起。弄得眾人虛驚一場！
    嫵言一副想笑的樣子，卻終究沒能笑出來，便也失去了意識，嚇得酉陽一臉死灰般的白。
    眾人將嫵言和更闌安置好，才發現楚江湄呆呆地對著鳳尾箜篌，依舊一動不動。青玉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卻被楚江湄一把抓住。
    “青玉，弦斷了……弦斷了！”
    青玉不知所措，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人。
    少卿立在一側，雖然如往常有些漠然的看了楚江湄一眼，卻隱有不安。
    和夢立在另一側，他本不喜歡曲調，與楚江湄也談不上有什麼深交，肯定比自己更不知情。
    春水，酉陽，廷芳，茗翠在房裏照顧嫵言和更闌。
    剩下就是還未走掉的玉璋和吟嘯，看他們的神情，絕不像會知道些什麼的樣子。
    青玉隻得撫著楚江湄，道，“弦斷了，我知道，我會找人把弦接上的，你不用這麼慌的。”
    可青玉卻清楚地知道楚江湄此時倒不是慌不慌，而是他拍不拍，他在害怕，怕的隻會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不是鐵，也會痛，卻不忍叫江湄把手鬆開。
    而楚江湄也絕不至於一根弦斷而變得如此害怕！
    “江湄，你把青玉鬆開吧！將軍他沒事。”
    竟是沐欣回來了！
    今天仿佛是大家事先約好的日子一般，所有的人都回來了。
    青玉轉身看著沐欣，沐欣正斜靠在門板上，卻沒有進來的意思，也沒有看青玉一眼。
    “將軍他隻不過被發配了。”沐欣說完這句，才直起身子，走了進來，一身銀色長衣襯得他英氣逼人，卻不免有些冷漠。
    楚江湄果然將手鬆開來，一下子站了起來，巴望著沐欣。
    沐欣卻是隻瞧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隻是冷冷道，“你找我也沒用，將軍的事跟我無關，我隻是幫將軍帶一句話：若是你敢去找他，那你便不再是他的人。”
    楚江湄一聽，腳下一頓，便跌坐在方才的竹席上，兩眼頓時失去了顏色。
    青玉甚是擔心，想去安慰一二，卻被沐欣叫住。
    沐欣的語氣冷冷的，完全聽不出和青玉是摯友的樣子，“青玉，嫵言有來嗎？我剛才去了醫館，見醫館封了。”
    青玉突然一怔，劈頭問了句，“你怎麼會想到找嫵言？”
    沐欣聽出青玉的語氣不對，反問了句，“怎麼？我跟嫵言也算是至交，我找他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
    青玉心中喊道，你什麼時候不找嫵言，偏偏今天找嫵言就是不對！
    沐欣任著青玉在自己臉上來來回回掃了兩圈，才揶揄道，“看夠了吧！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嫵言受傷了，在春水房裏。”說話的是少卿，也是冷冷的，沒什麼感情。
    沐欣的臉色頓是大變，嘴巴半張著仿佛要說什麼，卻終究一個字沒說，隻看看青玉，又看看少卿，一轉身，擦過玉璋，吟嘯的身邊，往春水的宜醉秋風跑去。
    青玉少卿兩人一直觀察著沐欣，待沐欣消失身影，兩人四目相視，卻都沒有開口。
    和夢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也沒說話。
    玉璋，吟嘯兩人幾乎就沒見過這人的麵，隻是對這人如風的速度著實感到驚歎，一臉的崇拜。
    這一夜，南樓歇業。
    這一夜，南樓裏的人卻沒有幾個人真的歇息了。
    南樓雖說是風花雪月之地，但卻有不同於煙柳巷那般荒淫迷亂，若說會惹上殺人之禍，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南樓偏偏又是最易惹火上身的地方。
    南樓的人，各個來曆身世成謎，各個都不簡單，但大家卻都不在意，借著這南樓的牌子，同甘共苦了多年，已經形如一家，但這次，卻各有心事。
    月色很好，卻終究照不到樹下的那片陰影。
    青玉推開房門，便看見和夢斜倚在門口，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你找我？”青玉明知故問。
    “嗯。”和夢回答地極是平淡。
    “為什麼不敲門？不要告訴我你剛剛才到。”
    “早就來了，隻是一直在猶豫，猶豫該不該告訴你。”
    “要是跟樓裏的人有關，就不用說了。”
    “跟樓裏的人無關。”
    青玉微微有些吃驚，“那你說吧。”
    “嫵言是被誤傷的，對方真正要殺的不是他。”
    “我知道。”青玉說得很肯定。
    和夢抬頭瞧了她一眼，一張緊繃繃的臉舒展開來，淡淡的笑意浮上臉龐，“果然，即便氣得怒發衝冠，痛地撕心裂肺，青玉畢竟是青玉。”
    “所以我不可能像酉陽那樣，淡然處之。尤其這次，不管是誰，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不管有多麼冠冕堂皇的原因，我都不會放過他，因為他傷的是嫵言，即便是誤傷。”青玉上前一步，臉上依舊是波濤不驚，一雙芊芊玉手卻牢牢握住鏤空的扶欄，仿佛是要將那中空的扶欄捏碎。
    和夢淺笑，“若傷得不是嫵言呢？”
    “一樣。在南樓的地盤上就要按著南樓的規矩辦事，南樓的規矩就是：我們說了算！”
    笑暈在和夢臉上慢慢蕩開，最後彙成一道道弧線：嘴角的唇線，眼角的眼線，濃眉帶出兩道彎彎的黑線。
    “然後呢，你準備怎麼辦？”和夢問道。
    “找一個知情的人。”青玉轉過臉來看著和夢，兩人心中都已了然，可在青玉正要走開時卻突然停住了。
    因為，和夢說了一句話。
    他說，“沐欣已經走了。”
    青玉驀地轉過身來，看著和夢，月光瀉在和夢的臉上，給那張原本就頗有殊容的臉抹上了淡淡的銀光，甚是妖嬈勾魂。可在青玉眼裏，那銀光仿佛不在一般，她想看到的隻是那個人的嘴張開，說點什麼。
    和夢也沒讓她等多久，便開了口，道“不是他，不是沐欣。”
    青玉心頭仿佛一塊石頭落地，長長舒了口氣，才又問道，“那他為什麼不辭而別？”
    和夢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眼中晃過一絲痛苦之色，卻沒有直接回答青玉的問話，反問了句，“你當真要知道？”
    “有話快說！別婆婆媽媽的，你不說，我就直接找沐欣去，找到他之後，看他還敢不說！”青玉本不是好脾氣的人，又碰上和夢如此拖拖拉拉，終於忍不住了。
    “他說，他既不願意騙你，也不能說出實情，隻好兩不相幫。沐欣本想帶著茗翠一起走的，茗翠因為他說出這樣的話，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後沐欣就走了。”
    青玉沒想到這件事已經暗中發展到這種地步，一臉驚異，忽覺身後窸窸窣窣一片，轉過身去，便看見酉陽拎著茗翠，笑眯眯地走過來，邊走邊道，“老板娘，這小丫頭也太粗魯了，大家要和為貴嘛！”說笑間，已把鬧著別扭，使勁掙紮地茗翠帶到青玉麵前。
    茗翠的眼紅紅的，已然腫了，卻在青玉停止了擺動，隻是低著頭不讓青玉看到。
    青玉覺得心中一陣陣地抽緊，難過地就想被繩子絞緊了一般，臉上卻不露難色，笑道，“是誰又惹到了我們的小美人啊？我知道了，肯定又是沐欣不辭而別的對不對？沐欣簡直混賬東西！茗翠，你別哭，老板娘這次向你保證，等到沐欣再回來，一定打斷他的腿，讓他還敢跑？我舍不得，就叫……就叫……對了，就叫和夢打！反正和夢武功比他好，一定打得到！”
    誰知，青玉的這番安慰竟讓本已止住哭泣的茗翠複又大哭起來，邊哭邊道，“老板娘，我再也不要睬沐欣那個混蛋了？他明明知道是誰傷了嫵言公子，卻偏偏不說，我聽見了，更闌公子和酉陽公子說，嫵言公子血止不住，恐怕連三天都活不到了！”說完，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一滴滴晶瑩剔透，在這月華的映照下，璀璨如明星。
    青玉僵住，仿佛這夜風太冷了，冷得她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和夢也不曾聽其他人提起這事，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酉陽無奈地搖搖頭，歎道，“都說了不讓你說出來，你卻還是……唉……你這不是讓老板娘陪著你哭嗎？”
    青玉仿佛被一道雷光霹醒了一般，臉一仰，對著酉陽道，“我為什麼要哭？我可是這南樓的老板娘，我怎麼會哭？”
    酉陽笑而不語，心中卻道，老板娘，你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