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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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個個的場景如走馬燈似的船場而過,耳邊卻聽得嫵言的聲音,如微風入林,如露滴寒潭,如間破長空,打破了這片靜謐。
“好,好,我說我說。”嫵言雙眼含笑,求饒道,“這次是順王爺吩咐讓更闌隨我一起回王府的。而且,順王爺也希望我能在王府好好調養一段時間,說我離開地太久了。”
嫵言確實說了,都說了,獨獨沒有提更闌那最後一句話,眾人心中都明白,又道酉陽好不容易打破了這氣氛,便也就當沒那事,就開始鬧起來。
甚至連少卿都主動送上前來,對著嫵言道,“我陪人喝酒,還從來沒這麼虧過,不過,既然你要趕路,我也就不難為你了。不過記著,有機會一定要再回來,我這人很記仇的。”
“嗯,好。”嫵言點點頭,玉麵上淡淡拂過一絲不著痕跡的憂傷,卻被那令人動情的芙蓉一笑遮得看不見了。
酉陽卻儼然一副吃醋的模樣,一把扯過嫵言的臉道,“不準對小卿露出這麼醉人的笑,要不他吃了你,小卿哪有我好!”
少卿一聽,臉色頓時又一沉,隻是此刻人多,不宜動手,他又素來不願動口,這能吃了個啞巴虧。
嫵言笑而不語,卻讓眾人都忘了出聲,此時無聲勝有聲。
春水笑得放肆,那眼睛一彎,又是硬生生折到眾人。他趁機坐在嫵言的另一側,輕輕湊到他耳邊,卻用能讓所有人聽得到聲音道,“我特地給言兒特製了一壺佳釀,一直偷偷藏著,如今差不多也好喝了,言兒記得帶去啊,有些人啊光知道甜言蜜語,嘴上說說,現在知道誰對你好了吧!”
“廢話!春水的那點破酒我們當水喝,有什麼稀奇的!你等著,我給你拿寶貝去,為了那寶貝,朕國庫裏的錢都空了……”酉陽一副心痛的模樣,悻悻地甩袖離開。
楚江湄一直隱在梁柱的後麵,此時邁出半步,臉上的神色浸在陰影裏,仍不可見,隻聽得那人的聲音,聲音不大,微有些沙啞,卻仿佛涼風吹進燥熱的黑屋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嫵言,今日我為你彈一曲,來日……”
“我欠你舞一支。”嫵言嫣然一笑,接上楚江湄的話。
滿座皆寂然,好一個嫵言,欠舞一支,欠……舞一支。楚江湄一手緊緊扣在梁柱上,終於走出那片陰影,展顏一笑,掃過眾人,暗香浮動,月黃昏。但那眼眶內的一抹淡紅又是什麼?
楚江湄將鳳尾箜篌輕輕置於桌上,隻見他清眸流盼,如含秋水,玉手皓腕,輕弄琴弦,琴音瞬如春日泉水一般傾瀉而出。
少卿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上前一步,一手撫在嫵言的背上,彎下身來,道,“錯了,是兩支。”說罷,走到中間,向和夢借了劍。頓時,劍光如銀蛇亂舞,劃破長空,淒厲的劍鳴長嘯,如泣如訴。
青玉看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無意瞥見一旁的躲在長廊暗處的廷芳,便大聲道,“廷芳,你給我滾出來!你這小沒良心的,嫵言對你好得可是讓老娘我都眼紅,你不是很會唱小曲嗎?你給我唱,唱到老娘滿意為止!”
“啊……”廷芳怯怯地縮了縮身子,“老板娘,你不是說不準廷芳再唱小曲了嗎?”
青玉有些莫名道,“我有說過嗎?”
“你還說,要是再聽到廷芳唱小曲,就……就讓人……讓人上了廷芳……”廷芳的聲音越來越小,卻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春水第一個忍不住笑起來,接著大家都笑了,青玉的臉也紅成一片。
此時,眾人都在笑,卻隻有一人哭了,大哭。
“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哪一次少卿受傷,不是我包紮的?哪一次青玉痛得死去活來,不是我開的方子?哪一次春水要酒花釀酒,不是我累死累活上山幫他采的?如今倒好,嫵言要走,你們送這送那,我呢?我也要走了呀?我的東西呢?送我的東西呢?怎麼沒人也送我點……”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哭天喊地起來。眾人看著更闌那副撒賴樣,更是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楚江湄撫琴未歇,少卿舞劍未止,廷芳正猶豫要不要吊起嗓子開唱,更闌就在門外哭爹喊娘,眾人捧腹。
“叮”地一聲,弦斷。
少卿一個躍身突然飛身而上,和夢也騰身而起,直衝屋頂。
春水一聲尖利的“嫵言”卻將兩人都硬生生地逼回。和夢下墜之時,抬眼瞥見頂上那人眼中突然露出驚懼的神色,隨手扔出幾隻暗青色飛鏢,卻被那人躲過,眨眼不見蹤影。
少卿和夢落地之時,才見得眾人都已然懵了,懵的不會動彈了。
和夢一眼便瞄見那斑斑血跡,點點殷紅,立刻飛奔過去,手下幾起幾落,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將已然倒在春水懷裏的嫵言的穴道封住,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嫵言,給你看看朕的寶貝!”酉陽果真會趕時間,不早不晚,一臉喜色地趕來,還邊叨咕道,“這天下除了你,別人連看看都難,隻是為了你,朕不在乎,朕先將它……賞……賜……給……你……”
酉陽終於感覺到這屋子裏的氣氛變了,雖然方才也有過一陣清冷,但畢竟與此時不同,此時……是死寂。
手中的籠子突然掉在地上,一陣蟲叫聲立刻響了起來,酉陽的寶貝——竟是蛐蛐。
酉陽覺得一陣苦水泛上來,苦的他都的心都縮在一起了,仿佛要嘔出來,連話也說不利索,隻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嫵言……嫵……言……”
嫵言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無生氣,卻不忘淡笑道,“聖上……還是喚我小言……咳咳……”
一句話說了酉陽的眼淚決堤般湧出來,疾走幾步,想要抱住嫵言,卻又不知道嫵言傷在哪裏,走到跟前,突然停下,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們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嫵言身上的暗器拔出來,幫他止血!”更闌火了,方才哭鬧的樣子完全沒了,一臉氣衝衝地衝進堂廳。
和夢低聲道,“還是先扶回屋吧,我已經給嫵言止過血了……”
“還扶回屋?扶回屋你治?”更闌大發脾氣,和夢被他罵得也極是不悅,眼神一凜。更闌卻是瞧也不瞧,隻是用刀劃破嫵言的衣服,頓時和夢的臉上再沒有怒色,隻剩下吃驚的份了。
他明明封了嫵言的穴道,可那潺潺流出的不是血又是什麼?
少卿厲色荏苒,瞪了和夢一眼,“你不是點了嫵言的穴嗎?”
和夢正欲解釋,卻又被更闌打斷,“點穴點穴,點穴有個屁用!嫵言的血若是能止得住,他還會油盡燈枯到這地步嗎?我還是個神醫呢……”說著,說著,更闌再也忍不住,眼淚也浮上眼眶。
一隻細瘦蒼白的手慢慢升起來,搭在更闌的手臂上,嫵言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神醫還是快給我把那幾個東西給拔了吧……很痛的……”
“你也知道痛啊,痛痛痛,痛死你,王爺讓你不用來告別,你偏不聽……”更闌罵得自己都心疼,眼淚撲簌。
“更公子,你若是有時間拌嘴,不如先給嫵言治療的好。”少卿的聲音冰冷徹骨,連不會武功的更闌也能感覺到逼人的寒意,抬頭卻撞見青玉的臉色比嫵言更為慘白,渾身都在顫抖,才乖乖閉上嘴,下手為嫵言除掉那幾枚黑色的飛鏢。
更闌沉聲,對著春水道,“酉陽你和春水換個位置,扶穩嫵言。春水你去取一瓶最烈的酒,上回給你的曼陀羅花,讓你好生收著,你取點出來,浸在酒裏,拿過來。”
春水立刻去辦。更闌看著嫵言額上細密的汗星,攬起衣袖替他擦去,故意惡狠狠道,“過會拔的時候,說不定怕是比現在還疼!”
嫵言無力地笑笑,聲音卻是柔和如絹絲,慢慢道,“我賭你,舍不得,讓我比現在還疼的。”
稍加浸泡的曼陀羅花製成的麻藥自然比不上煮沸製的,可現在也隻好將就一下,若是再拖,恐怕嫵言的血就要流光了。
青玉見更闌上藥的時候,每次塗抹,嫵言如柳葉的細眉便微微促起,卻沒有半點聲音。心疼地仿佛針紮一般,一針重似一針,一針紮下,讓她直抽冷氣,她想大罵更闌,嫵言這麼信他,一向不喜賭的他今天竟願意為他更闌下注,更闌真混賬,怎麼能讓他這麼痛!
但更闌此刻也一改往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痞相,臉也是白的怕人,頭上的細汗竟是不比嫵言少,又讓青玉怎麼罵得出口?
而此時最受煎熬的卻是酉陽,他一直抱著嫵言,嫵言的每一次顫抖都仿佛脈搏一樣衝擊到他的血液裏,重重地撞在他的心上。隻有他最清楚,嫵言此時有多痛,那瘦削的身子此刻繃得如江湄鳳尾箜篌上的細弦,酉陽此刻隻求一件事,這根弦,千萬不能……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