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裏希熟睡的呼吸聲響起來，琳娜起身蓋了蓋海因裏希的被子，又坐下沒再說話。
    午後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照進來，像母親溫暖的手，撫摸著海因裏希蒼白的臉。桌子上的玻璃瓶內多了一束滿天星配水仙花，溫馨淡雅，能慰平看到它的人內心的憂傷。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海因裏希看到坐在病床邊的琳娜。“我好像睡著了，你一直坐在這裏嗎？”
    “你的確需要好好休息，嗯，中間出去幾次，給你換藥瓶，喝了一杯茶，吃了一塊麵包，去布洛梅爾中尉的辦公室這些。”琳娜掰著手指頭一件事一件事的數。
    “我好像聞到了什麼花的味道，是你拿來的嗎？”海因裏希看到了桌子上的鮮花，他感覺頭部好了一點兒，雖然還是暈，但是不會再想吐了。
    “差點忘了，是奧古斯特教授拿來的，你剛睡著沒多久的事。”琳娜拿起沾滿水的棉球潤濕海因裏希幹燥的嘴唇。
    “我不應該睡著的。”海因裏希有點懊惱。
    “我是想叫醒你的。”
    “對不起，琳娜，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是在說自己。”
    “我知道，我準備叫醒你的時候，奧古斯特教授阻止了我，他就坐在這張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你。”琳娜指了指她現在坐的木椅子。
    “教授說什麼了嗎？”
    “沒有，你今天的情況我想布洛梅爾中尉已經告訴奧古斯特教授了，因為是布洛梅爾中尉通知他的。”
    “如果，我是說下一次教授來的時候如果我在睡覺，一定叫醒我，好嗎，琳娜？”
    “我知道了。”
    “你說你隻吃了一塊麵包？現在是下午了吧？”
    “沒關係，我一點也不感覺到餓，讓我多陪你一會兒吧，能再聽到你說話真好。”
    琳娜的卷發上戴一頂護士帽，一件腰部有襻帶的護士服包裹住頎長的身體。
    “我愛你。”
    “我也愛你。”琳娜吻了吻海因裏希。
    “是你一直在照顧我嗎？”
    “你來開普士醫院以後。”
    “你在這兒工作？”
    “補辦工作證以後我被調到了這裏。”
    “太巧了。”
    “嗬嗬，我當時也難以置信。你當時身上纏滿了繃帶，還有聽送你來的人說路上遇到的事情，我還沒有對你說過對嗎？”
    “我想是的。”海因裏希饒有興味地看著琳娜紅潤的嘴唇一張一張不停地說著。
    “送你過來的一共有兩輛汽車，一輛是奧古斯特教授專用，一輛是載著你的醫護車，走到接近不來梅時，奧古斯特教授的汽車被炸彈掀了起來，司機當場死亡，幸運的是奧古斯特教授守在你的身邊。可能是抵抗組織埋下的，所以又派了士兵在前邊掃雷。”
    “我的上帝，還真是驚險。”
    “還有一點，開普士醫院在不來梅，所以也不算耽擱了太多的時間，在場的人都嚇壞了，奧古斯特教授對司機的死埋怨到了自己身上，來了開普士，我聽到奧古斯特教授對布洛梅爾說不該讓司機一起來。”
    “都是因為我……才連累了……”
    “不要這樣想，如果是這樣，如果潛艇沒有出事，後麵也就不會發生了。如果沒有抵抗組織，就沒有爆炸，如果沒有戰爭，就不會有抵抗組織，如果沒有貪欲，就不會有戰爭。”
    “你變了，琳娜，變得成熟了。”
    “是因為你，當我在表格上看到你的名字時，我向上帝祈求那不是你，隻是巧合罷了，可是我還是看到了，看到了我日夜思念的臉，但卻是在醫院裏。我害怕極了，你身上都是繃帶，而且昏迷不醒。還有那塊危及你生命的彈片，我蹲在那裏痛哭，不顧一切地哭，我不敢睡覺，閉上眼就是惡夢。我向送你來的人詢問救你時的情況，可是這一切都不能換來你的健康，於是向布洛梅爾醫生提出讓我來護理你，我應該堅強地麵對，而不是痛苦地逃避。我跑到開普士醫院的教堂祈禱，祈禱你能健康。我希望你能感覺到有我在你身邊，你會渡過這段難挨的時間，當你睜開眼睛叫我琳娜的時候，我站在走廊上激動地哭了，嗬嗬，還引來了路過的病人、護士奇怪的眼神。現在，對生命，對你和我，都會有所改變，是成熟的改變。”
    “我很抱歉，讓你承受這麼多不應該承受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還記得它嗎？”琳娜抬起左手。
    “我不會忘記的，這枚戒指。”海因裏希想用手碰碰它。
    “所以不要這樣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應該一起分擔。”琳娜親吻一下左手無名指那枚戒指。
    “我會買一個真正的鑽石戒指給你戴上。”海因裏希看著已經黯淡無光的廉價金屬環。
    “我還是喜歡這個。我也會變老，會變醜的，你還會愛我嗎？”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永遠都是我的琳娜。”
    “嗬嗬，所以……”琳娜晃晃左手。
    “我明白了。”所以戒指的價值也不在其質地的高低，而是附在上麵的一起的幸福瞬間，是最值得珍藏的寶貴回憶。“我想吻你。”
    琳娜向前探出身體，嘴唇印在了海因裏希的唇上……
    窗外的陽光變成了橙紅色。
    “我……我想……我想……”
    “想什麼？”琳娜覺得奇怪，海因裏希臉色微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算是吧，我想去洗手間。”
    原來如此，“你不能動，我幫你。”
    “不不不，這不可以。”
    “不要忘了我是你的護士。”琳娜走到這個病房的盥洗室（海因裏希住的是開普士醫院特護病房，帶盥洗室的套間），拿出一個白色搪瓷便盆。
    “有點尷尬。”海因裏希覺得自己的臉滾燙。
    “不要想這麼多，你是病人。”
    沒辦法，還是尷尬，尤其是琳娜幫忙掀開棉被的時候。
    “謝謝。”海因裏希的臉還有點紅。
    “你休息一會兒，我回宿舍換件衣服。”
    琳娜換下護士服，在餐廳吃了點東西後回到自己的宿舍。打開有白色窗簾的門，走到圓桌前拿起布質紅色玫瑰花束的花瓶，掀起門旁窗口的窗簾，把花瓶放到一掌寬的窗台上，又用手碰了碰，檢查牢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