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起漣漪 少年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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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隔世”客棧內。
門被打開了,首先走出來的是小溪,臉色有些陰沉,一句話都沒有說,“蹬蹬”地跑下了樓。遲暮也跟著從門內走了出來,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悲。
“遲暮,你沒事了?小溪那兒又是怎麼回事?”我迎上前,這個情景太詭異了。
遲暮搖搖頭,溫和地一笑:“我沒事了,隻是有些累了。小溪會那樣,是因為剛剛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少年,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怕是就不止小溪那模樣了。”
“為什麼?他是誰?”細細回想,我真的不記得有見過他。
“他是魍魎門的人。”他邊道,邊從背後拿出了一副匕首,正是魍魎門的武器。
再想起他的穿著,應是魍魎門獨有的軟甲。
雲麓仙居被毀,師父、傷兄失蹤至今下落不明,還有我幾次遭到阻殺不都是魍魎門所為。
“幽兒,幽兒。你還好嗎?”他湊上前握住了握我的手,“你放心,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所以我們隻是讓鄉醫為他簡單看了下。他頭部與手腕上的傷已經確認是冰心堂‘墨罌粟’所傷,據我所知,‘墨罌粟’是冰心堂‘毒經’中最高的法訣,這天下中會用此訣、善用此訣的隻有天下第一冰心——洛傷。我想這少年是參加了雲麓仙居滅門的那次戰役,受傷不濟流落至此。因為是魍魎門的人,我沒有讓鄉醫為他包紮治療,且他們也不懂如何醫治這毒,唯一方法隻有我和小溪幫他把毒逼出來,小溪也不願。看他的情況,是撐不過今晚了。”
“怎麼可以?我對魍魎門是有恨,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啊,真是的!”我聽完,急著推著遲暮進了屋子。
床上躺著的少年滿頭大汗,受傷的手腕呈現出恐怖的紫色,嘴唇紫黑,直喊“冷”。看來“墨罌粟”已經毒發了,這種毒的恐怖之處在於,一開始被攻擊到時,隻會造成一個極小的傷口,不引人注意,造成敵人的麻痹。隨著時日,毒會一點點侵體、蝕骨,起初痛癢難忍,後來會白天如墜冰窖,晚上如入地火爐。
為什麼我會知道的那麼清楚?因為年幼的時候,傷兄剛學會“墨罌粟”,運用還不熟練。一晚他獨自在屋內練習,我年幼無知,鬼伎倆又多,悄悄走進了他的屋內,把專心修煉的他著實地嚇了一大跳。他一不小心沒有收住手,在我脖子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起初傷兄也不知這毒發的症狀,雖然一開始的幾日他有緊張地觀察著,看沒有大礙的樣子,也就鬆了口氣。
而半月後,“墨罌粟”的毒發作,來勢凶猛,我整日痛得隻能在床上打滾。師父與傷兄也為此也冷戰了好幾日,傷兄幾次想解釋,師父都冷著臉一句話沒說的走了。幾日折騰下來,傷兄也火了,兩人就此大吵了一架。現在想想,他們兩個還真是別扭的小孩子。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是對我愛護太緊了,最後造成了那樣的結果。
毒發幾日,師父每日守在我身邊,仙居的事情全部交給了弱水師姐料理。我知道,疼的從來不止我一個,還有他。我有時候疼暈了過去,再次醒來時,他總是呆在我身邊看著我,那雙淺藍色的眼睛裏寫滿了關切還有憂傷。
傷兄更是四天五夜無休無眠,從冰心堂請來了好多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翻閱了不少古書。其中研製出了好幾個解藥的配方,每次製出配方,他都親自試藥。有些藥性太猛,造成了反噬的效果。我的毒未解,他也是粒米不沾,天天都在吐,吐得也都是些清水。好不容易製出了藥性溫和的藥,連忙送來給我。
見我服下後病症轉好,終於展露了笑容,暈了過去。
然後師父又到他的閣中,連著守了幾天幾夜。
再見時,我的毒解了,他們兩個也和好如初了。
我一直記得,當初傷兄的那個笑容,疲倦、釋然、內疚、欣慰……還有我太多太多看不懂的神情。我一直記得,當初師父照看我的幾夜,幾乎也沒有休息,眼睛下很重的黑眼圈。
在離開仙音山時,我也把那瓶裝著“墨罌粟”的解毒藥,作為回憶帶下了山。
我輕輕歎氣,伸手示意鄉醫們退讓到一邊,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凝望著他,我又不自覺地苦笑了一下。注定我是要來救你的,對嗎?
一翻手,手中多了個一個潔白的小瓷瓶,取出一顆小小的藥丸交給了身旁一位鄉醫,讓他取水化開。大概是我們終於讓這個暗黑的幽穀見得光明的緣故,幽穀的人對我們也極其的敬重。片刻,他便將化開的藥水遞到了我的手中。
“遲暮,幫我一下。”
他稍稍停頓,走上前,坐在床邊扶起少年,接過我手中的碗,小心翼翼地喂給他。
少年剛剛服下藥沒多久,他就起身“哇”地將藥水全部吐了出來。
“這……”遲暮剛想說話,就被我攔下了。
“讓他吐吧,這藥就是吐得,把毒全部吐幹淨了,這毒就解了。”
少年吐了好一會兒,最後吐出了一大口暗紅色的血,撫著胸口勉強地躺回了床上。臉色依舊是蒼白的,不過嘴唇上與手腕上的紫黑色倒是退了,看起來比先前好多了。
我拿起手帕為他擦拭了汗水,又換了一麵將嘴角血漬擦拭幹淨。
“你叫什麼名字?你們門主呢?”
少年白了我一眼,冷冷地吐了兩個字:“千麵。”也就是那一眼,讓我為之一愣。那是一雙與他容貌不相符合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藏著深深的滄桑,一種經曆過世俗後的無奈與傷痛刻滿在他的眼中,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千麵是你的名字?”
他沒有回應我,側身背著我,假裝睡著的摸樣。
好冷漠的孩子啊,明明看起來年齡和我一樣,但他的眼中卻有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究竟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又是誰,為落到勞駕傷兄親自動手?魍魎門門主又去了哪裏?魍魎門不是最重情義的麼?怎麼可能丟下毒發的他一個人。
種種困惑圍繞著我,遲暮則將我所有的神情一一收入了眼底。
我從床邊退下,轉身對身邊的鄉醫們道:“你們幫他的傷口稍微包紮下,小心別感染了。”
“放心吧。”鄉醫們圍上前,紛紛取出繃帶與清洗傷口的藥水。
我看了他們一眼,拉著遲暮出了門:“現在一切都解決了,你怎麼看?”
“鬼屈被降服,雖然是自願的,但我覺得天罰依舊還是會降下來的。畢竟我們在降服他的同時,他動用了仙法,以救幽穀之人來答謝。”
“我也這麼覺得,為了不牽連幽穀的人,我準備明早動身離開,你覺得如何?”
“自然是越早越好的,我還有個疑惑。”
“我知道,你是想問那個叫千麵的少年吧。他是魍魎門的,帶著他不妥當,但‘墨罌粟’的毒並不是這樣吐一次就能解的,他的傷口也需要人照看換藥。不能這樣子丟下他不管吧?”
他的嘴角露出若隱若現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心性,怎麼可能叫你丟下他?我的另一個疑問是關於那個小廝的,他交給了我們十二塊綠牌,說是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可是到了最後鬼屈離開,我都沒有看到他所謂的法器。”
我一笑:“原來你也有看不明白的時候啊。法器並不是真正的存在的,而是在我們心中一個虛化的比喻。若不是得到了水鬼與雪雪的幫助,我們這兒估計已經到閻王殿報道了。”
“也是。”他聞之大笑,“走,我們去找小溪。”
我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下了樓梯,就聽到了一片喧嘩聲。
“啊!是大人們,是大人們來了!”不知誰喊了聲,喧嘩聲立即停止了。
我們周圍一下子被幽穀的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小溪也跟著這個時候擠了過來,朝我們吐了吐舌頭,表無奈狀。
“快!快給我們的恩人磕個頭!”眾人就那麼拜了下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
我看著這一幕忽然有種想大呼“眾愛卿平身”的衝動。
遲暮在身旁略微輕咳了一下,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人家,溫和地說道:“大家快起來吧,這是舉手之勞。我想凡是作為大荒弟子,見此情景都會樂意出手相救。”
老人家在他的扶持下,緩緩站起了身,眼淚簌簌落下:“是你們解救我們於水火之間,現在鬼屈走了,鬼怪們也都走了,我們終於可以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正常的生活了。這一天,我們已經盼了太久太久了!”周圍人紛紛附和,有的人也是熱淚盈眶。
天那麼藍,配著陽光下這一切,是一幅極其安詳寧靜的畫卷。
忽然想起在七宗塔一層時看見的那一切,屋舍儼然,雞犬相聞,百姓和樂。
當時的期望,在自己的手中,竟變為了現實。總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這是我們匆忙趕製的吉祥結,希望它能保佑我們的恩人一路平安。”從人群中走出一位婦人,將一個大紅色的中國結遞到了我的手中。沒有繁複的設計,普普通通的繩結承載了他們的感激之情,在手中沉重無比。
人群中不斷走出人,向我們遞送著東西表達感謝之情。更有不少女圍在遲暮身邊,向他贈送著自製的香囊,拋起了繡球。有些甚至父母長輩也參與在了其中,當起了說媒人。
我暗笑著,彎著身子,趁著人們紛紛把注意力集中在遲暮身上時,偷偷從人群中溜了出去。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放鬆的感覺真好。
順手拈起“風騰雲”的法訣,翻身上了“隔世”客棧的屋頂。從手鐲內找出了冰婉的小玉笛放在唇邊輕輕吹奏起來,可這次奇怪了,吹了好半天都沒有見到鳥雀的蹤影。
我取下笛子反複翻看,難道是曲子不對麼?
我重新拿起笛子,換了首曲子吹奏,剛吹了兩個音,空中便飛來了一個黑影。
待黑影飛近了,我心中的鬱悶更深了。因為黑影壓根就不是鳥,是一隻黑漆漆的蝙蝠。
我揪著那隻蝙蝠的翅膀,兩個大眼瞪著小眼。
這算個什麼情況?不是說召喚來的應該是鳥麼……
“唉……”我取出小竹筒與紙張,寫了些一切安好、諸事順利的句子,把吉祥結與紙條一同塞進了竹筒內,在蝙蝠身上綁好,拍拍它的背,放飛了它,“快去吧,把這個帶給冰婉去。”它聽懂了似得,振翅飛翔而去。
我抿嘴一笑,不知道冰婉收到時是個什麼心情呢。
真是古有古人用白鴿傳信,今有幽幽用蝙蝠傳繩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