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我聽到了鈴鐺聲，還有，馬蹄聲。
     身體被什麼東西托住，沒有再繼續下沉，有人攥住了我的手。
     “嘩——”潮水退去，我聞到了空氣的味道。
     “你好像很怕水的樣子。”身旁人笑道。
     馬車在空中快跑，流雲在身邊穿梭，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我訕訕一笑：“我從小畏水，小時候每每傷兄要幫我洗頭發我都哭鬧不止，弄得他很頭疼，他說我上輩子一定是溺死的，說不定我轉世前也曾做過水鬼呢。我一直覺得，對於那麼怕水的我，能學會水係法術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是很神奇，剛剛我差點以為你真的要殺了她。”
     我嘟起嘴，白了他一眼，“我才沒那麼殘忍好不好，再說，我覺得這七宗塔內關的也不是些極惡之鬼，有的還很善良。”像雪雪那樣子……
     “是啊，有時候人要比鬼更可怕。”他的聲音有些悠遠。
     空中憑空打了一道門，馬車駛入了門內，在同樣的一陣黑暗後，我們從門的另一端出來了。很熟悉的場景，無論白天和黑夜都一個摸樣的幽穀。
     在那麼多天後，終於從七宗塔內出來了。
     因為墓鬼而進入的七宗塔，又在塔內遇見了妄鬼、骨女雪雪、水鬼，一切好像就剛剛發生在眼前一般。
     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為什麼……會有一些傷感呢……
     “跳！”童童喊道，我們雙雙從馬車上躍下，安全著落。
     循著路徑，跑向“隔世”客棧的方向。
     有風吹過，兩邊牡丹花搖曳，星星點點地落了一地。不知喜悲。
     道路間依舊沒有一人，卻為什麼更感淒涼？感覺總有冰涼的風從身旁吹過。
     來到“隔世”客棧，客棧的門合著，已被修好，我試著推了下門，門“吱啦”一聲開了。
     “遲暮？小溪？你們在嗎？”好黑哦。
     “有點奇怪。”童童飄到我的身旁，凝視著前方的一片黑暗，蹙眉道，“我覺得地脈的陰氣越來越重了。”
     他拉住我的手向客棧內走去，我隨手拈了一個“三昧火”，四周的一切在火光下變得清晰了。大廳內那個大洞還在，五指分明，其他的桌椅瓦罐還是散亂在地上，沒有整理。
     為什麼隻修好了門呢？
     滿腹疑惑我們走上了樓梯，來到了轉角我們的客房，客房內空無一人，一切保持著原來的樣子，甚至在桌上積起了薄薄的一層灰。
     難道遲暮和小溪沒有回來過？他們不會遇上惡鬼了吧……
     可是有遲暮在，應該沒問題吧。
     “嗚……吼吼~~嘿嘿嗬嗬……”奇怪的聲音募地在四麵八方響起。
     “什麼聲音？”我疑惑地轉過身，隻看見童童兩眼空洞地注視著前方，額前的那個“鬼”字像是燃燒了起來一般。“童童？童童……”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可他一動不動，對我熟視無睹。
     這到底是怎麼了？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突然動了下，不理會我向前飄去，徑直穿過了牆壁。
     我一愕，連忙打開窗戶，“那是……”我睜大了眼睛，嚇得連退了數步。
     今天是……正月十五！百鬼夜行。
     沒有頭的無頭鬼，身穿紫衣的拘魂鬼，身披白衣頭戴白冠的科舉鬼，幾丈高背上流膿的青色蟾蜍，黑質白章的雙頭蛇……天上飛的，地上爬的，背與背想靠，肩與肩相鄰，擠滿了巷子，有鬼引燈，一個接一個地朝著不知名的地方湧去……
     “嗷嗷嗷嗷……”
     他們的身上染滿了血，他們在哀嚎，在歎息，在哭泣。傾訴著他們的不甘與不願。
     眼淚從眼角不禁落下……它們好痛，它們說它們好痛……
     “不甘哪……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死……”
     “放過我吧……”
     ……
     有人從門外踱步進來，窗戶被“砰！”地關上，一切重新陷入了黑暗，那人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拉入了屋內。
     “別看，別聽，別嚷。會把它們招引來的，它們會啃盡你的骨，食盡你的魂。”
     說完，他慢慢鬆開了手，我背對他輕道：“遲暮。”
     “姐姐，還有我呢。”有人抱住了我的右手臂，甜甜地道了一句。
     我抬手揉了揉小溪的頭發，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百鬼夜行顧名思義，童童雖是被附上戒指上的精魂，但還是鬼，自是要被召喚去的。我想它們趕著去祭拜的，應該就是鬼屈了。”
     “那為什麼我也……”有種被蠱惑的感覺。
     我能感受到那種悲傷，刻骨銘心的痛楚。
     它們說回不去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你和童童簽訂了協議，自然有羈絆咯。”遲暮站起身，點燃了燭台，將大刀一揮扛在了肩上，“是時候該出發了。”
     “那個……他會不會有危險啊？”小溪撅著嘴一臉擔憂。
     “小傻瓜。”我刮了下他的鼻尖，“他可比一般的鬼魂厲害呢，他是精魄，精魄哦。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去找他了。”
     “好好好，那我們快走！”小溪一聽我的話眼睛立即放出光，笑容爬上嘴角，一手推著我一手拉著遲暮，催促著我們。
     我無奈地笑了，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剛出門，我才想起一個問題，轉頭問道：“你們有馴服七鬼麼？”
     “有！”一聽是這個，小溪的麵色變得有些難看，“很奇怪的是第七塊綠牌消失後，沒有其他的任何變化，一開始我們以為你們還沒有馴服另外五鬼，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子。難道那小廝騙了我們？”
     遲暮搖頭道：“我看不會，他騙我們也沒有好處。來，先把這個吃下去。”他從懷中摸出一個錦盒，裏麵放著三顆潔白無瑕的藥丸。
     “這是什麼？”我拾了兩顆，一顆遞給了小溪，一顆持在自己手裏。
     “能隱去我們生人氣息的藥丸，不過藥效不是很長，隻有兩個時辰。”他一口吞下藥丸，一揚嘴角，“我們也來一次百鬼夜行。”
     小溪眼睛裏又閃出了崇拜的光芒，也把藥丸塞進了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道：“遲暮哥哥，你好厲害，會做這種東西……呃，這裏麵放了什麼東西啊？味道好奇怪……”
     見小溪整個咽下去後，遲暮才淡然的一笑：“沒什麼啊，隻是放了我們那些天遇見的鬼怪的耳朵啊，角啊，血啊，眼睛啊，尾巴啊等等，放在一起高溫煉製了半個時辰。”
     小溪臉色越聽越青，最後幹脆扶著樓梯幹嘔起來。
     “你們怎麼了？我說的是實話啊。”他保持著腹黑的微笑。
     我們到希望你說你是開玩笑的……
     他的話鋒一轉，轉向我，眯著彎彎的眼睛：“幽兒，你怎麼拿著不吃啊，快嚐嚐，味道不錯的。”
     不相信你！嗚……我能不能就地丟掉……我不想吃那麼奇怪的東西啊，會拉肚子的。
     “幽兒，你怎麼了？是要我喂你麼？”他笑容淡淡地挨上來。
     “對啊，姐姐，我來喂你！”小溪的眼睛第三次綻放出光芒，不再幹嘔，也附了過來。
     你們那是幸災樂禍！
     他們越靠越近，我連忙嚷道：“我吃我吃！我自己吃！”
     不知為什麼，我竟看見他們兩個默契的對視一笑，笑容促黠味實足。
     我微微歎息，捏住鼻子，視死如歸地將藥丸吞下。
     藥一下肚，一股暖流立即流淌全身，再接著，是通體的寒冷。心髒被凝固了一般，不再跳動，連呼吸都沒有了。
     真的是，好神奇。
     “走！出發！”小溪一揚手，蹦蹦跳跳地下了樓梯。
     出了門，鬼怪們果真沒有注意我們一下，繼續整齊地向前進。
     隻是那隊伍太長，街連街，巷通巷，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們真的要插進隊伍裏，跟著它們慢慢悠悠地走到那裏嗎？估計還沒走到那兒，藥效就沒了吧？
     “姐姐！快上來啊！”上方有人喊道。
     呃？他們兩個什麼時候爬到“隔世”客棧頂上的？
     “你再不上來我們就不管你了哦。”遲暮邪邪一笑，一轉眼，真的帶著小溪跑開了。
     “喂！等等啊！”我急了，招了“風騰雲”跟著他們飛去。
     我們就從一家屋頂跳到另一家屋頂上，尋著鬼怪的走向一路跑著，這要比在下麵跟著它們慢慢走要快多了，隻是有點累。
     當然，累的不是我，我隻要在空中不斷施法術保持雲霧不散去就可以了。這自然也不是提出這個主意的遲暮，而是在後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溪。
     “這樣真的好嗎？”看著他幾次差點跌下屋頂，我有些心憂。
     “放心啦，小孩子就要多磨練磨練，我們再跑快些吧，節約時間。”說著，遲暮腳下催力，又連著跳過了幾個屋頂，與我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回頭望望小溪，也施法跟著遲暮去了。
     果然，還是做隻雲麓好一點。
     “為什麼，我總是考不進功名，官府啊，你們各個貪官，總是官官相護……”
     “兒啊，你在哪兒，娘在這裏……兒啊，別哭……娘在這兒，娘在這兒，娘來找你了……”
     “你說……人是頭好吃呢，還是身體好吃呢……哈哈，一定很美味，生人啊……我聞到了生人的味道……嘖嘖，好久都沒嚐過了。”
     “錢，我的錢，別拿我的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爹爹，娘娘……你們看看我啊……我不是妖怪……我不是……”
     好吵，你們別說了，別說了……我捂住耳朵，可聲音還是不斷。
     “幽兒！幽兒！”遲暮扶著我的肩，“我們到了。”
     我鬆開手，抬起頭，眼前的“七宗塔”獨立在空曠的廣場內，大門打開，大大小小的鬼怪正往裏麵湧入。
     又回來了……七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