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門外踱步進來，嬉笑著將一疊新出爐的糕點擱在他的桌上。
     “嗬嗬，今天又是什麼？”那人擱下手中筆，笑問道。
     “杏仁酥！”我應著，隨手拈了一塊喂給窗邊的小紅鳥，自從它上次到來後，就一直粘著緋如雪，白吃白喝不肯走。想著我白天要上朝，就留著它與他做伴了。
     緋如雪嚐了一塊杏仁酥，眯起眼點頭道：“不錯，有進步呢。”
     “真的嗎？”我立即也拿了一塊試嚐，剛咬了一口，嘴裏就溢滿了甜香。這些天我每天堅持下朝後去廚娘那兒報道，學習一種糕點的製法，再找他來試吃。
     今天的似乎是這幾天做得最成功的一次。
     滿足地吃完了一整塊，我又取了一塊含在嘴裏，眼睛在屋內一掃，才注意到雪雪的桌上放了一幅畫。走近了，雪白的宣紙上繪著一人，少女左肩立著一隻紅鳥，麵若桃花，嘴角噙著笑，笑容恬淡。
     我臉頓時一燙，扯下畫卷，結巴起來：“你……”
     這畫像是畫了好幾天的，顏色都上好了，可是我這幾天怎麼一點都沒察覺？
     那人聞聲停止了逗鳥，緩緩轉過身，見我一臉吃驚地舉著畫，隻是微微一笑，渡步到我身邊道：“無事的閑來之筆罷了。”
     聽完，我的臉更燙了，無奈對方是雪雪：“你……把你一臉的奸笑收起來！”
     “哪有一臉啊，明明隻是半邊臉在笑，嗬嗬。”他伸手想來取回我手中的畫，哪知我手往後一挪，使他撲了個空。
     他一皺眉，無奈歎道：“還沒題字呢。”
     “不給不給。”我向他做著鬼臉，背對著他一步步往後退，一邊朝站立在一旁的侍女點頭示意。侍女會意，默默從樓梯走下。
     “幽幽……”
     我手一撥，腳下騰起雲霧，側頭對他笑道：“要畫就過來拿，追到了就給你！”當然，你是追不到我的，而這畫也是不會給你的。我抿起唇，腳下催力，朝著樓台方向飛去。
     兩人一個在前飄，一個在後不緊不慢的走，最後以緋如雪完勝告終。
     我坐在樓台的欄杆上，撐著手鬱悶地看著他提筆在畫上寫字：“你根本沒有花力氣……”
     那人撫著袖子，收筆重新蘸墨，俯下身再繼續寫，低著頭聲音含笑：“因為我知道幽幽會把畫給我的。”
     “那麼肯定？”我挑眉。
     “是啊。”他停下筆，一展畫卷，遞到我麵前，“給。”
     宣紙上寫著一行清秀的字——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左下角，一個小小的落款，寫著緋如雪。
     看著畫，再看字，笑容逐漸融化在嘴邊。
     趁他不備，將畫軸一卷，放入了手鐲。跳下欄杆，輕輕地抱了下他：“謝謝。”
     他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眼底一派溫柔。
     很多不忍，我靜靜地抱了他一會兒，鬆開了手，仰頭對他說：“雪雪，送我走吧。”
     他的神色一頓，隨即溫柔的笑容又在他唇邊綻開：“這就要走了？”
     “嗯，童童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我要去找他。”
     “這樣。”他一笑，負手走到欄杆旁，“怎麼猜到的？”
     “相處這幾日沒有別的鬼怪出現，一直在我身邊的人隻有你而已，若說是鎮守這層的鬼是不會躲起來的，所以我猜是你。”
     “嗬嗬，僅此這樣？其實鎮守這一層的鬼又何止我一個？那要看妄鬼把你傳送到哪裏了。每一層、每個角落都有不同的鬼怪鎮守，隻是能力的強弱與性格不同，你會遇上誰也全憑運氣。”
     “這……我倒不知道。”我走近他身旁，“雪雪，能認識你我很高興，不過我不得不走了，所以請你送我離開……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猛地被推倒在地上，眼前一陣暈眩。
     我吃痛地扶住腦袋，支起半身睜開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驚呼出聲。
     “沒事的……”緋如雪輕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想到劇情還發生了變故……”
     “雪雪……”我聲音有些顫抖。擋在我身前的人背上中了數箭，紅色的血浸濕了衣衫，一滴滴紅蓮沿著漆黑色的長箭落下。
     對麵的屋頂上站著數名黑衣人，搭著長箭麵對著我們，中間立著一位女子，正是麗妃！
     “放——”麗妃一揮手，箭雨撲天而來。
     箭落到哪兒，哪兒燃起了火焰，四周頃刻間化成了一片火海。
     我試圖推開身前的人，那人卻伸手覆住我的眼，將我擁的更緊。
     他默默承受著箭雨，擁著我安慰道：“我本是鬼，已經死過一次了，不過再死一次罷了。”
     “雪雪，你放手！放手啊！”我不管，一昧掙紮，淚水打濕了他的指尖。
     “乖，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聽到了屋梁倒塌的聲音，燒焦的味道在四周蔓延，我的世界隻剩下一片漆黑，黑夜中唯有一個人擁住自己，以那輕不可聞的聲音不斷安慰著我。
     “我生前是青樓的小倌，受盡蹂躪至死……死後化為骨女，守在這裏……但凡心存欲念的人，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裏……在遇見你的那一天，一切都變了……也許，早已注定了吧……”
     我緊咬著唇，搖著頭。
     “比起在這塔內永生永世的孤獨，對我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幽幽，你知道嗎？你的出現……就好像是陰霾的天空中突然出現的那抹朝陽……讓我重新看見了好多年前，那個走在綠柳小巷中的自己……”
     “幽幽，不哭了，來，笑一個。”他鬆開了覆住我眼睛的手，對著我一笑。笑容如清晨百合花開，幹淨而淒美，牽扯著淡淡憂傷。
     我揚了揚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淚如雨下。
     “幽幽，要快樂啊……你的笑容很好看……不要因為我難過，我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罷了……屬於你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鬆開了我，站起身，輕道：“現在曲終，要散場了……”
     腳下張開了巨大的法陣，銀白色的光芒亂了人眼，我恐慌起來，伸手想去捉去他，光芒化作觸手，拉住了我的手，身體被一股力量羈絆住，被強行拉入了法陣內……
     緋如雪唇角依舊是那溫柔的微笑，身上漸漸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銀光，身形越變越淡，與法陣的光芒融在了一起……
     一道銀光後，一隻隻銀色的蝴蝶飛出了樓台，身燃火焰竄上夜空，碎成粉，碎成末……
     “幽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