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起漣漪  棋落黑白間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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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水流淌,穿過指尖,一陣陣清涼的觸感。兩旁樹蔭繁密,樹下平躺著一個人。
     衣衫有些散亂,頭發沾著水黏在了臉龐。白皙的額上被劃出了幾條細小的傷口,隱隱泛著血色,承著蒼白的膚色,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遠遠地跑來一個衣衫依舊淩亂的人,步伐不快,右腳似乎被什麼絆住了,一直拖在身後,走路十分不方便。右手也垂著,不同於腳地是那人的手臂處的紫色衣衫被浸紅了一片,衣裳上的血跡幹了又濕,濕了又幹。時不時還順著手臂滴落在路麵上。
     紫衫人蹣跚著腳步走到另一人身旁,從懷中取出小顆果子,用內力碾成汁混著溪水,采了片葉子,抵在那人唇上,緩緩喂下。直到看到那人喝完,紫衫人才鬆了口氣似的,全身癱了下來。
     “該死的。”紫衫人低低地吼了句,左手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頓時樹葉淩亂飛下,鮮紅色的血也順著樹幹流淌下。望著眉目緊閉的人兒,心中生出一層層的心疼與自責。如果昨天打鬥的時候自己注意點就好了,他也不會受那麼重地傷……
     那一掌,竟是自己生生打上去的……帶有劇毒的指尖穿過那背部,怎麼會不疼?幹嘛暈倒前還笑得那麼燦爛說不是自己的錯……幹嘛到現在還不醒來……
     “暗月冥,你個混蛋!”紫衫人仰天大吼一聲,頓時林中鳥雀紛飛。
     紫衫人不是別人,正是洛傷。而素衣的睡美人,自然是暗月冥了。
     洛傷低頭苦笑著看著脫臼的手臂,和骨頭硬生被打成粉碎的右腳。心中更是自嘲。
     第一冰心又如何?身為護法,連最好的朋友都保護不了,第一冰心的名頭如何?
     “月月,你說怎麼辦?雲麓宮被燒毀了,鬼魅那家夥應該去襲擊下一家了吧。幽幽那邊我也好不放心,她那樣子,被追殺了,該怎麼辦?我們不在她身邊,她怎麼辦?雲麓要被滅門了啊,師祖留下的一切就要在這裏結束了麼?月月,我不甘心,不甘心輸給了鬼魅……”
     “不甘心的話,就去毀了魍魎門啊……”暗月冥緊閉的雙眼驀地張開,一雙美麗的水藍色同仁流轉光華。一手支起身體,不經意牽動了背後的傷口,而他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又恢複了一臉平靜。他不想讓洛傷自責,所以,忍耐是最好的掩蓋方法。
     “月月?!”洛傷一驚,隨之喜色漫上嘴角。連忙伸手扶住暗月冥的身體,又小心地避開了暗月冥的傷口。
     “你的手和腿腳不方便,養好了再走吧。先去找一下失散的雲麓弟子,然後我們動身去找幽。我有種不好的感覺。”暗月冥皺起清秀的眉頭,目光停留在深藍色的天空,遙望著什麼。
    
     另一邊,歌聲停止,我打了個響指,麵前的燭燈便依次亮起,恢複了原來的光明。
     “啪啪。”擊掌的是麵前的王爺,他站起身,對著我們莞爾一笑道:“姑娘公子好才藝,有你們獻藝,本王萬分榮幸。不知姑娘剛剛唱的是什麼歌?”
     “是《青黛眉》。”我躬了躬身,垂首回答道,“相傳是九天玄女救濟天下時,百姓為了感謝她而傳唱的歌曲。在下雲麓二十一代弟子,水芸幽,代替雲麓宮特來祝壽。”
     “嗬嗬,原來是雲麓弟子,聽姑娘歌聲悠揚,詞句動人,不知可會詩賦?”
     “略懂。”果然除了歌舞還有別的要考,如果真的隻會打打殺殺,還真的過不了這訓練呢。可真的到了這裏,要是什麼都不會,會不會來砸場子啊?想到這裏,我微微抬頭看了王爺一眼,而他也正好望著我。頓時心下一驚,慌忙收回目光。
     自然地,我聽見了王爺含笑的聲音:“那……古木陰中係短篷。”
     我接著下句:“杖藜扶我過橋東。”(摘自誌南和尚《絕句》)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摘自曹操《短歌行》)
     “草枯鷹眼疾。”
     “雪盡馬蹄輕。”(摘自王維《觀獵》)
     “山從人麵起。”
     “雲傍馬頭生。”(摘自李白《送友人入蜀》)
     “穿花峽蝶深深見。”
     “點水蜻蜓款款飛。”(摘自杜甫《曲江對酒》)
     “畫棟朝飛南浦雲。”
     “珠簾暮卷西山雨。”(摘自王勃《滕王閣》)
     “好文采。”王爺撫了撫手中的白色絨球,稱讚道,“天色還早,難得有這麼有才華的佳人,想來也好久沒有下棋了。看在本王生日的薄麵上,不知姑娘可願意賞臉陪本王下幾盤棋?”
     “好。”我爽快地答應了,相比打打殺殺之下,我倒是更喜歡這些文墨類的。在雲麓宮的時候,人家在練習法術,我就在一邊采采桃花,吟吟詩。每個下午必要找師父、傷兄下一盤棋。佳節之時,便與師姐一同練習歌曲。
     所以以至於正經的事沒學會,打著雲麓弟子的名號,在雲麓宮當雲遊詩人。
     可是現在看來,當初的培養,還是挺有用的。
     侍者從堂下搬上一張方桌放在我與他之間,兩個小瓷罐內分別放著數粒白色或黑色的珠子,珠子流光溢彩,是上好的晶石所練,不得不讚歎皇家貴族的奢侈。我選了白色的那一碗珠子,席地而坐。
     王爺也隨我坐下,將白色絨球放在肩上,輕笑著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
     小溪與百官圍坐在兩旁,盯著我們一子一子地下著……
     不知落了幾子,天微明,我的心早已沉入棋盤。拈著棋子思索著,猛地抬頭,看見了師父坐在身前,一襲白衣,眉目溫柔地注視著我。他背後屹立著千年的桃樹,綠葉蔚然,桃花豔麗。幾葉桃花瓣飄零,落在了棋盤上,化開了心緒。
     師父朝我點點頭,抿一笑。
     師父……我在心底輕喚,揚起一個笑容,撫起長袖,舉起手,再落下。
     一盤棋,成了定局。
     “觀棋不亂,心無旁騖。水芸幽,你做到了。”王爺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抬頭,他眼底映著笑容,如一孔方池,溫柔如水。他緩緩站起身,麵對著入戶的朝暉,負手而立。
     “好久,沒有那麼爽快地下一盤棋了……”他輕聲喃呢,生硬很輕,而我聽到了。
     其實,這裏興許就是按照青彥的回憶,製造出的訓練之地。一個個來試煉的人,一次次來閱讀這一卷曆史,來感傷、來懷念,隻為不被遺忘。青彥,你至今還在思念他吧。
     棋盤上驀地乍現一道紫光,穿越屋頂,直通雲霄。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紫光吸入了。
     再睜開眼,景物都變換了。沒有了身著華服的王爺和宮殿,隻剩下一條幽深的長廊。兩排撐著房屋的柱子,燭燈燃燒著幽藍色般的鬼火,路不窄,卻讓人心空洞。
     前後的景物一摸一樣,隻有我獨自站在長廊中。
     “小溪……你在麼……”我喊道。
     可回應我的不是小溪,而是一個一模一樣的女聲:“小溪……你在麼……”
     ……回聲?
     我怔住了,望著前後一片幽寂,沉默了。
     小溪他不在這裏……隻有我一個……在傳送的時候被分開了麼?
     凝視著遠處不知盡頭的黑暗,一邊邁開步子,一邊吟起“火吟法”,燃著的火球圍繞在身旁,給予心間一絲慰藉。一個人也可以試煉,水芸幽,不要害怕,看著前方,相信自己。小溪不會丟下我,師父和傷兄、師姐也會在另一個地方牽掛著我,我要變強,遲早有一天,我要變強,然後守護我所念、所思的人。
     腳下是不得複返的道路,背後是無盡的黑暗,但心是明亮的。
     沉浸在自己給予的明亮中,直到心中的明亮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遠處不再是一望無盡的黑暗,瑩瑩的,在盡頭處亮起點點星光。
     我加快了腳步,向著亮光奔去,可是當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好不容易的興奮被一掃而光。
     兩邊是被燒得通紅的岩石,滾滾岩漿傾瀉而下,流進深淵。一條隻能容下一個人行走的路橫在中間,一直通到中央,那上麵是一座由石頭累起的平台,台上用鎖鏈鎖著一個“黑影”,而“黑影”的手中還鉗製著一個人。
     “黑影”的四周圍著好幾個人,手中持著各種各樣的武器,看樣子是八大門派的人。
     八大門派的人都受了傷,圍著被鎖住的人,想上前,卻又不敢。
     而“黑影”手中抓著的那個人正是小溪!
     八大門派中一個身著紅衣,手舞銀錘的荒火教女子等得不耐煩了。口中嚷嚷著,將手中的銀錘拋起,直逼“黑影”。“黑影”見女子攻上來,一把拖過小溪,抵在身前當擋箭牌。
     那樣會打到小溪的!
     我心下一急,吟起“風雷觸”,手作風刃,揮手間風成利刃衝向荒火女和“黑影”。女子的銀錘被瞬間打飛掉入岩漿中,另幾支風刃箭分別穿透了黑影的眉目、肩膀、右腳踝,硬生生捅出了幾個窟窿。“黑影”顯然是沒有注意到我在一邊出了手,疏忽了防禦才挨了那麼多下。淒厲地叫了一聲,鬆開了鉗製著小溪的手,倒在了地上,化出黑煙。
     我稍稍鬆了口氣,沿著懸空的石路跑到中央,一把將昏迷的小溪攬在懷裏,又仔細地檢查了他的傷勢。還好是一些不嚴重地擦傷,調理幾天大概就可以恢複了。
     天忽然撒下萬絡金光,映在我的身上,一隻金色的鳳鳥銜著什麼東西緩緩飛下,直到靠近我身旁,才將銜著的東西吐入我的手心。又平翩翩然飛入雲間,消失不見。
     我疑惑地望著鳳鳥吐下的東西,一枚銀白色的戒指,中間鑲著一顆湛藍色的寶石,沒什麼特別的樣子。目光轉向另一件時,我微微震住,那是一捆藍色的卷軸,中間赫然寫著“風雷七”三個金色的楷書大字。
     指腹小心翼翼的撫過大字,我喃喃著:“風雷七,風七切,天雷下,天地動……”
     這便是師祖當年所尋的第三卷丹青書?記載著雲麓風係最高法術“風雷七”的卷軸?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而一個憤怒地女聲募地在我頭頂揚起。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啊?搶我們辛辛苦苦才得到的東西!把卷抽和‘魂戒’給我們!還有,你打飛了我的銀錘!!”荒火女子伸手在我肩上重重地推了一把,眼中燃燒著憤怒。
     “我……”自己確實是打飛了她的銀錘,可是是我沒錢陪給她啊。而且看樣子他們已經與那“黑影”打了好一段時間了,要不是“黑影”本就受了傷,我又乘機偷襲,就憑我那小小法術怎麼可能打敗他,但是,那是雲麓宮的卷軸啊……師祖找的那麼辛苦,沒有找到的卷軸……
     “戒指可以給你……但是卷軸我得帶回去給師父。”
     “帶回去?哼,雲麓仙居都滅門了,帶回去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有我們荒火教來滅了魍魎門!”荒火女口氣傲然,卻如一把尖刀刺入我的心,挖開一窟窿,冷風瑟瑟吹過。
     “紗磷,小心!”八大門派中的其中一個太虛青年朝我們嚷道。
     我抬起頭,隻見一個巨大的黑色妖獸抬著爪子向我們拍下。
     避不開的。我呆呆地看著那個巨大的爪子在眼前一點點放大。將小溪往懷裏抱得更緊了些,攥緊了手中的卷軸。緊挨著,背後一陣斷骨之痛,和那個荒火女的慘叫聲……
     我的世界,隨之化成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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