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鬼在林子裏徘徊著似乎已經漸漸要忘記過去的一切了，直到她看到那個蹦蹦跳跳的穿著拖地長衫的影子。
    “快要忘記了嗎？”段鈺笑眯眯地站在她麵前。
    “大概吧，總有一些是忘不掉的。”發鬼的聲音變得比當初溫柔許多。
    “你最後的執念是什麼？”段鈺問，小心翼翼的仿佛她的心是易碎的瓷器。
    “大概還是讓他來我墳上上一炷香吧。”
    “那麼，你很快就能回到屬於你的地方了。”
    傅府。
    管家覺得很詭異，一切都很詭異。
    自從昨天那個蒼白的小個子來了之後傅大人就很不正常，很不正常。
    傅大人一直躺在床上，發冷汗，請了多少郎中來都沒有用，都說沒什麼大礙，沒有大礙傅大人一直發抖出冷汗？
    傅大人一日夜隻醒過來3次，說的都是同一句話：“她來找我回去了。”
    她來找我回去了。
    現在坐在馬車上傅大人甚至不敢放他坐到另一輛馬車上，硬是扯了三個大男人和他擠在一輛馬車上。
    買了上好的香說是要去贖罪，就隻乘一輛馬車單薄地出門了。
    快要到西城門的時候，傅大人突然間問了一句：“這是鎳大人的府邸吧？”
    管家想不明白，幾乎三五天就來拜訪一次的府邸傅大人怎麼突然這麼不確定地問起來了，雖是這麼想，仍是答了“是，大人要去拜訪嗎？”
    “當……不了，派個人去向鎳大人通報一聲。”傅大人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向後靠去，“就說我去拜祭故人了，之前多有照顧，感激不盡，恨不能報。”
    “是。”管家應了，差了個人出去。
    “走吧。”傅大人閉著眼睛說。
    “不等回信了嗎？”管家奇怪道。
    “等到了又有什麼用，我已經決定了。”
    “是。”管家答，對著前麵的車夫說道，“走吧。”
    屋內很久沒人說話，隻有悉悉索索的物品擺放的聲音。
    “不覺得很奇怪嗎？”王佳人終於問，手上把玩著，看著地上捧著翠眉鉛盒的王美人。
    “是很奇怪，我的翠眉墨啊都變成這樣了！”王美人把那盒東西緊緊抱在懷裏，無奈道。
    “我是說你有沒有很不好的預感。”王佳人更無奈地問。
    “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王美人終於抬頭看著王佳人，直到王佳人點頭，“有啊，我就知道讓段鈺一個人進房間動我的花黃鉛華會有很不好的後果，但也沒想到能那麼不好。”
    “要不我們不要說這個詞了，你上一句話裏麵有4個不好……”王佳人。
    “不好。”王美人。
    “為什麼？”王佳人停止了手上的把玩，奇怪地看著王美人。
    “你弄壞了我的纖眉筆！”王美人眼睛一眯，縱身向王佳人撲去。
    荒野上的草長得很瘋狂，仿佛情人之間的思念，又深又長。
    傅大人推開了管家一幹人等，徑直往草叢深處走去。
    半個時辰前還緊緊拽住管家的衣服像個拽著大人衣角爬走丟的孩子，現在的背影卻滄桑得管家忽然發現他家的大人其實也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了。
    雜亂無章的草一根根直立，厚厚實實地遮住了傅大人的身影，已經從剛才的隱約可見漸漸變成完全不知所蹤了。
    深秋的風很烈，一陣風來，雜草忽動，如巨浪翻滾，瞬間淹沒所有痕跡。
    包括傅昕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一切。
    傅昕函的每一步都走得觸目驚心，那一幕幕的往事都在眼前晃悠，很恍惚，很恍惚。
    漸漸地，傅昕函已經記不清那一幕幕內容了，隻記得有一個女人摸著她的一頭長發，說：我的青絲等你騎著披著紅繡球騎著紅頭大馬回來綰。
    她當時這麼說著，臉上帶著他這輩子再也看不到的微笑。
    下一秒，傅昕函看見眼前的的灰色石碑上的青煙正緩緩地冒著。
    像極了那個女人的青絲。
    又開始恍惚了。
    “駙馬。你可要救救這個生我養我的國家呀！”
    那是前朝公主的臉，模糊卻能看清那驚恐的神態。
    傅昕函很累，看著麵前的青煙，他突然覺得很無力。
    “咳咳。”有女子的咳嗽聲從碑後傳來，青煙便停了。
    傅昕函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地上。
    “咳咳。”聲音還在繼續。
    不一會，碑後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來，緊緊抱住碑壁。
    傅昕函忽然心中一陣翻滾，作嘔起來。
    好痛苦，好痛苦。
    她來了？還是她們都回來了？
    找他來了？!
    是。
    一定是這樣的。他承諾的一切，她們回來要了。
    “咳咳。”段鈺又咳了幾聲，這青煙怎麼吹不高反倒往她鼻子裏灌呢？
    真是靠了！
    咳得她喘不過氣來了！暈啊暈啊的，撐不住了，一隻手大概撐不住這麼重的身體吧？
    於是段鈺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了碑上。
    咳得呀，一定要頂住！
    段鈺這麼想著，雙手更加大了力量去抓石碑試圖遏製自己的咳嗽，十指痙攣，就像是白骨似的。
    那雙手，是在向我索取什麼嗎？
    傅昕函想，終是來了啊，雙眼一翻，跪在地上倒過去了。
    段鈺聽了很久，沒有動靜……於是她悄悄地探了個頭出來看見了碑前的那個男人。
    靠！我還有白布和番茄汁沒有用你就倒下去了？！
    爬出來……
    不是死了吧？
    伸手去探探氣息。
    嗯，還好，沒死……暈過去了。就扔這兒吧。說罷拍拍手徑自走了。
    又是王府的草草木木，被之前的段正淳父子修剪得很整齊，他們走後，段鈺也常和師父一道修剪，一切都控製得很井井有條。
    直到段鈺回到家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是地上兩具……
    糾纏的軀體……
    糾纏的……男人的軀體……
    糾纏的……美男的軀體……
    糾纏的……於是一切就開始變得混亂了。
    段鈺“嘭”地一聲把門關上，背對著門麵紅耳赤。
    我師父和清冀哥的軀體。
    “我沒看見！”段鈺大聲叫道，捂住雙眼。
    王美人從王佳人身上起來，衣衫淩亂，滿臉通紅：“剛才那是段鈺？”
    “那廢話，這屋子裏還能有其他人能進來嗎？”王佳人喘著粗氣，香肩半露。
    “她說什麼了？”王美人呆滯地問。
    “還有什麼？”王佳人瞪了他一樣，推開他向門外走去，“段鈺想得真是，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這種男人？”說罷，用力地把門打開。
    王佳人看到段鈺的時候她正蹲在地上畫圈圈，嘴裏念念有詞。
    “我是難過呢還是高興呢？嘿嘿，難道師父是攻，清冀哥是受？嘿嘿……可是原來師父是攻啊……唉……可是我居然看到了……會不會長針眼？”
    “不會。”
    “師父你說不會就不會啊？”段鈺一回頭看見師父積滿汗珠的鼻尖。
    “師父……”段鈺顫著聲說，抬頭看見後麵的王佳人，“清冀哥……”
    顫抖良久。
    “我沒看見！”段鈺雙手捂眼。
    “你看見了。”王佳人說。
    “我絕對不說出去！不要殺我滅口！”段鈺趴在地上，不敢看他們。
    “……我說的是你看見我倆打架了。”王佳人蹲在地上說。
    “原來……你們把這個叫做打架。”段鈺顫抖地不敢看二人。
    “你不會真覺得你清冀哥會喜歡這種男人吧？”王佳人崩潰地指著王美人。
    “那是……饑渴之中……隨便？”段鈺斷斷續續地說。
    “我……”王佳人扶額，站起身來，“我沒法子了，王美人你來，講清楚。”
    師父走到近前，盯著段鈺閉緊的雙眼，伸手穩住她的下巴。
    對準亂顫的睫毛，閉眼，輕輕地吻下去。
    有著淡淡的花香味的嘴唇。
    段鈺在那一刻停止了抖動，直到師父的氣息離她遠了，才顫顫巍巍地睜開雙眼，看著師父的紅唇，突然間一陣劇烈的顫抖，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