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師父,我回來了,Yo! 第六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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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東拐西繞地找了半日才找到那個放雜物的小屋子,大概管家和這老財主出事前都不知道自己家裏還有這麼個狹小肮髒的地方吧,而這裏,竟然還住著人。
待管家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王美人冷冷地環視這個小房間。
屋內的光線很暗,一般人從光明中剛進入這樣的黑暗都會有一小段時間伸手不見五指,但適應了黑暗之後,就能完全看清了。很普通的擺設,不,是堆放,但即使是堆放也仍然是整整齊齊的,看得出那些雜貨上所積的是新的灰塵,大概是曾住這裏的主人離開許久,沒人打掃所致,但即使是新灰也積了半個掌厚。
原來世界上還存在有這麼個地方,幾天就能把灰塵積得那麼厚。
房中央的梁上還懸著繩子,繩子下方仍擺著幾個水果,分成三部分,中間擺著一個豬頭,豬頭下是一灘凝固的血。
錢銅管家往前走了兩大步,又嫌棄恐懼什麼似地後退了兩小步,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燃了對著從外間帶來的燈籠一點,亮了。
錢銅指著地上那一灘黑血說:“先生您看,這血怕是狗血,之前來那幾個臭道士。。。。。。,不是,江湖中人說過狗血用來降妖,有驅鬼之效,但這豬頭又實屬汙穢之物,易招來不潔之事,實難想象這兩者如何能得以並存。再說這果子,分列三份,為天,地,人,三者之意,與算駁相符。。。。。。”
“哼。”錢無魘咳了一聲,“你說這些,人家先生還不知道嗎?人先生又不是沒長眼睛沒長腦!”又腆著臉笑著去看美人。“您說是罷?”
王美人心說我要說是我就該沒長眼睛沒長腦了,遂不看那錢無魘,問錢銅道:“還有什麼?”
“蟲子!”
“蟲子?”王美人一挑眉,背著手上前。
“是。”錢銅側身一指,“白色的蠕著的蟲子,怕是那賤丫頭下的蠱。”
仔細一看,真有白花花的蟲子在地上爬,竟多天了也沒有離去。
“先生您看”,錢無魘湊上身來,“這蠱能解罷?”
王美人那長長的眼睛側過來掃了他一眼,吐出一個字:“能。”
“那麼。。。。。。能很輕鬆地解了罷?”
“能。”
“嗨!”錢無魘樂了,“您早說啊,您看您這神通廣大的,您一來就把這小蠱給解了,哪像那些個廢物!這小蠱在您眼裏算個屁啊!您看您放個屁還要那麼貴的錢啊!您看能不能就把這酬給減了?”
王美人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一啟唇,倆字:“不能。”
意思是你還指望你這屁能隨風消散嘍?要能散你請我幹嘛呀?
說罷就背著手板著臉嫋嫋婷婷地出去了。
將近響午的時候,錢無魘已由著王美人把整個府裏轉了一遛,上上下下問了一留。平日裏即使府裏出了關乎性命的事也沒人敢這樣,如今不同,如今這四處轉悠的人是王美人—那個舉手投足優雅矜貴得仿若世外的王美人。
於是不僅是員外老爺,全府都由著他問。且不說那張更勝儃郞的臉,就那冷冽高雅的氣息就能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王美人也把這事了解了個大概,全府眾人一詞地說那個叫做緋紅的小姑娘是從苗疆來的。
苗疆,總是和巫術連起來,巫術,總是和害人連起來。
全府上下異口同聲仿若一個人用不同的方法說出來的話:那姑娘平日裏就孤僻不與人親近,不討人喜,做錯了事她還不認,常給太太小姐抓去刑罰,不過瞧她那股倔勁也確實該罰。別人也不太愛理她,大概這月初一那天看著府裏熱熱鬧鬧的,自己也覺得沒勁就自己尋了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吊死了自己不算,她還打算咒全府的人!
可即使是同一人,在不同情況下也會說漏嘴的時候。
王美人立在柴門前,那是一個光著膀子在太陽下忙活著砍柴的年輕人,陽光灑在他一身淋漓的汗上,粼粼地泛著光。那是一個年輕壯實的孩子,而且,是個老實的孩子。
直到他又砍了一打木頭,才發現站在門外的王美人。
“先生有什麼事麼?”管家交待過,對這位先生的問話一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過,他是粗人一個,聽不太懂,反正先生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就是了。
“砍柴呢?”
“呃?”
顯然沒料到這翩翩子都的男子會問這樣的問題,年輕人愣了一下。
“嗬。”王美人搖著頭苦笑,“這不明擺著呢嘛。兄弟你。。。。。。。”
“嗯?”
“砍了多久了?”王美人開了門進去了。
“從雞鳴時起。”小夥子扔了斧頭,從身後拉出來兩個自製的小木矮凳。又用手在凳麵上拍了拍,“先生坐。”
王美人看了看,搖搖頭:“不坐。”
“為什麼?”
“我若坐了定要拉著你坐,你若坐了耽誤了這砍柴的工夫,怕會挨管家的怪罪。我還是站在一旁看著你砍柴吧”王美人說。
其實他是怕那凳子髒了自己的衣服。。。。。。
小夥子摸摸頭,看著身邊耀眼的人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還要問什麼嗎?我一定全答出來。”
“那麼辛苦的幹活,是為了攢娶媳婦的錢?”
“不是!”小夥子猛地直起身子緊張地說,隨後又看了看天,長長地歎出口氣:“她還沒能答應嫁給我。”
“為什麼?”
“她。。。。。。。”小夥子忽然猛搖起頭,“我怎麼跟先生說這些?”
“因為她死了。”王美人語氣淡淡,仿佛隻是一片落葉歸泥。
“先生!”小夥子震驚地退後一步,顫抖著身子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不似凡人的男子。後者則淡定地看也不看一眼。
“錢緋紅她,死了。”王美人又重複一遍。
“先生!”小夥子突然跪倒,伏地大哭,“先生救救她!”
“你叫錢辛?”
“是!先生神通廣大!求先生救救緋紅!”
“她人已死,讓我怎麼救?”
“非救活錢緋紅,實乃為她冼刷冤屈!她生前受人排擠,死後遭人滂謔!小的相信緋紅她絕無害人之心,她也是心性存良!願先生明鑒!若先生替錢倩伸冤,小的願意做牛做馬,為先生鞍前馬後!”言罷,長跪而稽首!
“起來吧,你動靜太大了。”王美人仍不看他,淡淡如雲翔浮過。
錢辛惶恐地左右看看,爬起身來:“是。”
“我家裏的人夠了,不要你了。”
“是!先生要我做什麼都行!”
“唔。。。。。。”美人低吟了一會兒,說:“把你們的故事說來聽聽。”
“是。緋紅五歲入府,是管家在門外撿到的迷路小女孩,那年我七歲。緋紅一進府就顯出她和別的孩子不同,除了幹活之外其他時候都是一個人,別的孩子玩在一起的時候,她一個人在一旁玩些草根之類的,不知道那群孩子從哪裏聽來的,說她擺弄的草根都是駁,又說她是為了引蟲子來製蠱,從那後,府裏上下無論是不懂事的孩子還是懂事的大人都開始排擠她,但礙於她會製蠱的傳說,沒人敢譏笑她。但是背著她說她的壞話,克扣她的響錢,不給她吃飯還是有的。那時候她還小,以為這都是公平的。那時候關於她的傳聞還不至於很明顯很誇張,多數人隻知道不能太近她而已,而像我這樣在一個偏僻角落幹活的人,除了她剛入府的時候見過她一麵,甚至沒見過她。她十二歲那年,我在府裏一個小池邊見到她,她捧著小半個粗饅頭和著草根顫著手送進嘴裏,但就算是這樣,她也還不忘留下一點屑來喂聚集到她身邊的蟲子。我看不過眼,把她招進屋來,把沒吃完的幹糧全給了她,又用小米給她煮了碗粥。”
“粥?”王美人挑起一邊眉。
“是,她吃完之後就楞在那裏不動了,也不道謝,也不驚慌地逃走,隻是那麼靜靜地站著,就是那時候,我。。。。。。我認定她是我媳婦了。”錢辛紅了臉,繼續道,“過了很長時間,她才告訴我,說她不願意接受別人無故給她的東西,打她生下來起沒有人無故施舍她就會很難受,不僅是心,是全身都難受,所以她願意來幫我幹一個月的活。一個月,雖然我不舍得她幹活,但想到接下來一個月都能見她,我當下就答應了。後來她天天來幫我幹活,我也不讓她幹重活,隻讓她撿些柴草,每天也依舊給她吃些好的。因為這樣,她更是天天來了,就算過了一個月,她也還來。我想她。。。。。。一定是看上我了。”
錢辛撓撓頭,說:“直到那天小姐進屋來說要找她的風箏,小姐說她的風箏飄到這裏來了,話是這麼說,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我和緋紅,似乎沒有找風箏的意思,然後她一口咬定風箏是被緋紅藏起來了,要錢倩再做一個給她,第二天來取,第二天來了又說丟在這裏的娟帕不見了,又是緋紅藏起來了,第三天,第四天。。。。。。我們三個就這樣成了好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姐總是為了一些小事跟緋紅弄得不可開交。我從中調解也無效,小姐就算能平靜半個時辰,下麵又一定會鬧上一個時辰。”錢辛苦笑,“就在出事。。。。。。也就是緋紅的屍體被發現前五天,來了一群人,說是小姐派來叫緋紅去的。但是小姐平時都會親自來見錢緋紅的。”
“你知道小姐為什麼跟錢緋紅不合麼?”王美人問。
“不知道。”錢辛說,但隨即又害羞地低下頭,“我聽說女人間常常是爭風吃醋,我猜。。。。。。會不會是。。。。。。小姐她。。。。。。我。。。。。。”
“好了。”王美人拍拍這害羞的小夥的肩,“我知道了。”
錢辛才抬頭看了王美人一眼,又把頭埋得更低,小聲地說:“如果是因為我,錢緋紅才死,我會現在就自殺,反正,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別想了。”王美人說,心裏某個地方隱隱地有些痛。
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