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緩緩地襲來，在秋天的風景裏，添上更美的色彩。
    湖風緩緩地襲來，使我發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清涼。
    “公子玩笑了，凝玉哪裏有那個本事。”我低下頭去，緩緩地說道，隨著湖風的節律。
    他的發絲在湖風中飄舞，將他絕美的容顏恰當地遮掩，更顯出攝人魂魄的美。嫩白的皮膚襯著淡粉色的嘴唇，笑容如花瓣般在臉龐綻開。
    “你沒有嗎？哼，我看未必。”他說著，閑散地把身子轉了過去，麵向湖水。在這之前，我看到他一直笑著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悅。
    “公子……”
    “好了，凝玉。我們該回去了。”他沒有等我回答，便轉身向來的方向走去了。
    我跟在後邊。一路上，他沒有再說話。
    回到宮中，我就和公子分開，回我的住處去了。
    我感到全身乏力，一點力氣都沒有。回到了住處，裏邊一個人都沒有。確實，大家應該都有些事要幹的。我慢慢地來到了我的床邊，一下栽在床上，沒有脫鞋便躺下了。
    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公子的笑容。但片刻的美好之後，便是另一幅我從沒有真實見過，卻總是夢到的場景。
    公子坐在大殿上，我跪在他麵前的地上。他的目光威嚴而冷峻，沒有一絲溫柔。我默默地低著頭，聽到了公子發怒的聲音：“來人，把凝玉拖出去！”我的淚水在臉頰肆虐。
    腦海很亂。本想閉上眼睛尋求一絲安寧，卻沒有想到一閉上眼睛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場景。我隻好睜開眼。
    但我立刻便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睜開眼，卻看到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邊。
    是天瑩。
    “天瑩？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大吃一驚，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天瑩抿了一下嘴，淡淡地說道：“剛才。你沒注意。”
    我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沒有開門的聲音，沒有腳步聲，沒有她坐在我的床上的聲音。除非她施了法術，否則不可能做到這點。但憑我們這些下級侍女的法術，防身尚且不夠，誰又會隨意使出呢？
    “天瑩你……”
    “凝玉。你去了哪裏？”她打斷我還沒有出口的話，略有些氣憤地問道。
    “天瑩，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吃了一驚。
    “你別管，告訴我就行了。凝玉，你是不是把我當朋友？”她皺起細細的眉頭，問道。
    “當然，天瑩。”我答道，“沒必要說得這麼嚴重吧，我可以告訴你。我跟公子去宮外了。”
    “凝玉，他為什麼會帶你去宮外？”她進一步問道。
    我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我答道：“我不知道。”
    “凝玉，告訴我，那天在湖邊都發生了什麼事？”她似乎十分擔憂，仿佛有什麼大難要降臨了。
    我轉過身去，說道：“天瑩，請你尊重我。”
    “凝玉，你不要躲藏了！那天你從湖邊回來就不對勁！這次的提前選拔，雖說是要選三個侍女，但那都是掩人耳目的事！誰都看得出來，公子就是要找你的！現在，他又把你調去侍餐，又帶你出宮！你還在躲藏什麼？”她說著抓住我的胳膊，“告訴我，凝玉，他是不是喜歡你？”
    我驚駭地抬眼望著她，幾乎不敢相信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天瑩，你在說什麼？他怎麼會喜歡我？我隻是一個下級侍女！”我幾乎是喊出來的這句話。隨後眼睛竟然一陣莫名的酸。
    天瑩閉上嘴，重重地歎了口氣，快速地轉過身，幾步來到門口，把門關上，並施法封住了門。
    我更加吃驚，她竟然如此隨便地便用了法術。這又說明了什麼？
    她又邁著大步子回到我身邊，把我拉到了床邊，幾乎是把我按下去的，然後便坐在我身邊。她的手勁竟然很大。
    “凝玉，你想清楚了。如果他喜歡你，一定就要霸占你的！難道你就甘心去過那種孤單、寂寞、勾心鬥角的生活嗎？你難道甘心嫁給一個你不了解的人，一個隨時可能拋棄你的人嗎？你真的甘心嫁給一個暴君嗎？”
    她劇烈地喘息著，怒目圓睜，我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她吞了下去。
    “天瑩，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激動？”我問道。
    “凝玉，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現在談這個難道你不覺得有些突兀嗎？天瑩？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想過。我也從沒想到他會喜歡我。”我淡淡地說道，希望平息她的心情。
    “那，現在我告訴你，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喜歡你！”天瑩喊道，“你可以想想了嗎？告訴我！”
    我走向門口。“我不想說。天瑩，你把門打開吧，我該去侍餐了。”
    天瑩站起來走向我，喊道：“凝玉，我一定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無道的暴君的！”
    我的腿都隨著她的話抖了一下。
    “天瑩，你說什麼？”
    “我說他是個暴君！不要問我為什麼！你看看所謂的下等人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這難道不足以證明嗎！”她憤怒地喊道。
    我仔細地望著她。她長著暗綠色的雙眸，棕紅色的長發，奇白的皮膚，幾乎和興言族人沒什麼兩樣。我有些害怕。
    “凝玉，如果你非要保留自己的想法，那麼我作為你的朋友，就……”
    她的話沒有說出來，就被一聲“嚴暮大人到”的聲音打斷了。她無奈地望了我一眼，走過去施法把門打開，讓我出去了。
    我暗暗慶幸，今天天瑩的反常表現終於可以結束了。但她的每一句話都刻在了我的心裏，讓我不得安寧。
    嚴暮的表情依舊如他的名字一般莊嚴，肅穆。他看到我，淡淡的說了句：“凝玉，跟本官走。”便轉身而去。我跟在他的後邊。
    路上，隻有一段對話。
    “凝玉，本官這幾天先帶你走。等你熟悉了這裏的路，本官就不來接你了。”
    “是。謝大人。”
    到了一桌豐盛的宴席旁，我靜靜地站著。可是，過了很久，卻不見公子的到來。嚴暮去尋找，卻也沒有再回來，隻是帶來話，公子事務纏身，不來用餐了，讓我們都退下。
    嚴暮的擔心一點錯也沒有，我幾乎不怎麼認得路。跟隨著大家退出了那個房間，就來到了一個走廊。不久，就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人們分散著走開了。我苦苦思索我應該走哪個口，等我回過頭來，卻發現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這下可不好辦了，我隻有自己找路了。我仔細回憶來的路，小心地前進。
    轉過一個彎，我來到了一個空地。那裏斷然不是走廊，卻也不是什麼屋子，因為我沒有開什麼門。
    空地的正中間，有一架琴。
    這架琴古色古香，周身是深褐色，閃爍著光澤。它的做工精致極了，每一處都雕刻得完美。
    我微微吃了一驚。這架琴和我家中的一模一樣，小時候娘就是用那架琴教我彈琴的。但不同的是，它是用一種更加金貴的材料製成的，我甚至從未見過。
    小時的記憶慢慢地湧上心頭，交織成一片，我仿佛中了什麼法力，一步一步向那琴走去，著了魔一般地跪了下來。
    我用手撫、摸著琴弦，仿佛便有樂曲在心中流淌。母親的容貌在我的眼前浮現。緊接著，便是一個清晰的微笑，那微笑屬於我兒時最美好的記憶。他，是我兒時最親最親的兩個人之一。
    “信天哥……”
    “汀兒……”
    他的容貌在我的記憶裏已經模糊了，但那些美麗的回憶我還記得清晰。母親的容貌我還記得清晰，但此時此刻不知道又添了多少道皺紋。
    我撥動琴弦，忘情地唱了起來——
    簷角碎玉鈴弄春風
    楊柳綠點點新黃
    雙橋下石階旁
    是你曾將心事共我講
    金針線度了鴛鴦
    那槳聲渡人還鄉
    隻是不見舊時少年郎
    昨夜落雨殘荷叩清商
    往事忽而漣漪成行
    三十三言連成夢一場
    想是你在浪跡倦時耳畔的浮響
    佳人吟唱一首如夢令
    令我思緒如湧浪
    你我而今各在水一方
    又恐相見淚染妝
    今夜雨漲相思滿惆悵
    紅燭花淚映透西窗
    可惜少了你雙手在我肩膀
    月華題墨竹上院牆
    夜風又翻書幾張
    太湖石紅鯉塘
    依稀丹青塗畫舊模樣
    蓮花漏聲夜漸涼
    醒著我睡了海棠
    簾卷星光烏鵲鳴幾雙
    那年茱薏花囊存幽香
    至今依然陪在我身旁
    幾度魂銷人瘦對花黃
    獨酌陳釀又怕憑添了一段心傷
    佳人吟唱一首如夢令
    令我思緒如湧浪
    你我而今各在水一方
    又恐相見淚染妝
    今夜雨漲相思滿惆悵
    紅燭花淚映透西窗
    可惜少了你雙手在我肩膀
    佳人吟唱一首如夢令
    令我思緒如湧浪
    你我而今各在水一方
    又恐相見淚染妝
    今夜雨漲相思滿惆悵
    紅燭花淚映透(了)西窗(啊)
    可惜少了你雙手在我肩膀
    隻把水闊山長留眉間心上
    （引自《佳人如夢令》）
    這首歌是母親教給我的。一曲唱罷，我已經淚流滿麵。
    就在我剛從憂傷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淚眼朦朧中，我竟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麵前，一動不動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