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先回到了他的寢宮。我就站在門口等著他出來。
    再來時，他的裝扮使我大吃一驚。他穿著那件閃閃發亮的銀絲衣，柔潤如絲，光芒四射。長發及腰，其中夾雜著點點銀絲，瀟灑飄逸。
    我幾乎鎮住了。
    他帶著溫柔的微笑向我走來，但神色中總是透出一絲傲氣，逼人的氣勢總讓我緊張不已。
    恍惚中，又是那個晴朗的假日，柔波盈盈的湖邊，一個一身銀絲衣的貴族公子，帶著溫柔卻霸氣的微笑，站在我的麵前。
    我不自然地低著頭，害怕再看下去我就會暈倒，或者被他的氣勢所震撼。
    “幹什麼呢？走！”
    他說完，轉身向遠處走去。銀絲衣在風中飄舞。我急忙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為公子給了嚴暮命令吧，除了我以外，沒有一個人跟著公子出去。
    他在前麵走著，我在後邊緊趕慢趕，才勉強跟得上他的速度。我的腿簡直是酸痛極了，不得不感歎他能夠得到今天這個地位，功夫一定了得。
    我就這樣低著頭在後邊跟著，眼中隻有地麵上的石子，還有飄舞著的銀絲衣的衣擺、繡著銀絲的靴子。但這時，那靴子的移動突然停止了。我卻沒有辦法很快停下來，以致於向前栽了一下。
    他“唉”了一聲，微微彎腰拉住了我的胳膊，讓我不至於摔在地上。
    我戰戰兢兢地慢慢抬起頭，看到了他的臉。
    他一笑：“真笨！哈哈。”
    我的臉就像是浸在了一盆熱水之中，滾燙滾燙的。我急忙把胳膊伸開，欠身道：“對不起，公子，對不起。”
    “嗬。”他又輕輕一笑，竟然伸出手來，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簡直是震驚了，抬起頭，卻觸到了他的目光。宛若一波清泉，浸潤著黑色的珍珠，在眼眶中蕩漾著。
    我急忙躲開了眼神，卻又聽到了他淡淡的笑聲。
    “走。”
    他拉著我的手向前走著，並總是把我拽到他的身邊，跟他並排著走。
    不知道他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但我不喜歡。我不是一個玩偶，任他隨意地擺弄。雖然我是一個下等人，但我依舊是一個人。
    我使了使力氣，想要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但和那日一樣，他握得很緊，我沒有辦法掙脫開。
    “公子，奴婢請您放開手。”我把頭埋得很低，說道。
    他的腳步一下子滯住了，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我。他的手微微地顫抖著，突然說道：“把頭抬起來看著我！”聲音中可以聽出，他有些憤怒了。
    我的心裏一緊。看來我又一次惹惱了他。
    我還是順從地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眉頭鎖得很緊，定定地望著我。
    “公子，請您鬆開手。奴婢受不起。”我說道。
    很久，他沒有說話。最終，他淡淡地歎了口氣，說道：“凝玉，你會笑嗎？”
    竟然就這樣轉移了話題。我有些意外，但心情也放鬆了一些。是的，我好像還從來沒有對他笑過。不過作為一個侍女，這很正常，況且我才進宮沒幾天。
    “回公子，奴婢是一個下等人，也有笑的權利嗎？”我的聲音有些苦澀，我能聽到，也能感覺到心中的苦澀。
    他的手鬆開了。
    “如果我想把你變成一個上等人，怎麼樣？”他恢複了笑容，平靜地說道。
    “公子玩笑了。”我再欠一欠身。
    “哼。”他輕輕疏了口氣，便繼續往前走了。
    就這樣，我仍舊是一路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著，走了很長時間。
    突然，眼前的風景我竟然分外熟悉。我們分明是來到了侍女訓練殿附近。
    又走了一段，一股水氣蔓延開來。我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是那個湖邊。那個假日的湖邊。那個我第一次見到公子的湖邊。
    我的腳步不覺地慢了下來，因為公子的腳步慢了。
    我偷偷地抬起頭看他，飄逸的長衣被風兒撩動，發絲在空中飄飛著。我仿佛覺得，我的眼前，依舊是那個假日湖邊普通而又特殊的貴族公子。
    其實呢？他不是。他是我的公子。
    公子來到了湖邊的一塊大石旁，坐了下來，麵朝湖水。湖上波光粼粼，依舊如往昔。偶爾有蜻蜓飛過，在湖麵上一點而過，扇動著翅膀在水上飛翔。
    “凝玉，你也坐下吧。”他說道。
    “奴婢……”
    “好了，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你就不要把我當成公子了。你就把我當成……”他頓了一下，“你眼中的那個‘本族的背叛者’好了。”然後便是淡淡的輕笑。
    我又能說什麼呢？隻有順從他的意思。
    湖風輕柔地飄來，飄來，飄滿了我們周圍的空氣，溫潤，潮濕。我坐在公子身邊，不免有些拘束。而他，卻絲毫沒有，隻是靜靜地望著湖麵。
    “凝玉，這些天來，你對我的印象是什麼？”他轉過頭看著我，目光有些嚴肅，有些期待。
    “公子風度翩翩，氣勢非凡，讓凝玉震撼。”我說道。
    “就這麼簡單嗎？”他似乎不太滿意。
    “如果公子還想聽，大概還有。但恐怕凝玉會讓公子不高興。”我說道。
    “說吧。”他笑著呼了口氣，“反正你也沒少讓我不高興。”
    “公子為了讓凝玉進宮，動用了那麼多的人力，凝玉覺得不值。”我答道。
    “是嗎？”他竟然笑了，笑得很熱烈，“值不值，現在還沒有定論。”他說著說著，笑容便淡了下來，變成了微笑，讓他的臉上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公子一個人吃飯用那麼大一桌菜，凝玉也覺得欠妥。”我繼續說道。
    “哦？”他似乎是饒有興趣的樣子，“那你覺得以我的身份，不應該有這樣的席麵嗎？”
    “公子身份，自然應該配上如此席麵。但這樣做，凝玉覺得有些浪費。”我說道。
    “那你看應該怎樣？”
    “凝玉認為，公子也許可以跟太父（娟然晴雪：咳……不是“世襲製”的話，這個王的父親應該叫什麼呢？我鬱悶了……太父貌似不合適……）、太後娘娘、王後娘娘或者各位嬪妃娘娘們一起用餐。”我這個建議也許有些荒謬吧，但他既然問，我也隻好說了。
    “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站起了身子。
    我也連忙站起身來，問道：“凝玉是不是太荒謬了，惹得公子發笑？”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說道：“你進宮這幾天，見過太父、太後或者皇後、嬪妃嗎？”
    我著實吃了一驚。我確實沒有見到過。不過這還不至於讓我懷疑啊，因為我才來到幾天。
    “公子？”我驚道。
    他的表情嚴肅了下來，說道：“我很小的時候，爹娘就被興言（娟然晴雪：我自己編的名字啊……曆史上沒有重名吧？但願不會……應該不會……）族族主殺害了。”
    我幾乎瞠目結舌。
    “哼。”他冷笑了一下，“所以，我成為了這片土地的主宰後，便首先征討興言族，消滅了興言族，除掉了族主！”他憤憤地說道，似乎還不夠解氣。
    “奴婢認為，族人是無罪的。”我淡淡地說道。
    “哼！”他轉過身來，似乎已經生氣到了極點：“凝玉！你以為我是個暴君嗎？我不會濫殺無辜的族人的！但我不會允許這個族的統治存在的！”他喊得聲嘶力竭。
    “是。凝玉誤會了。”我淡淡地說道，心裏有些顫動。公子心中的仇恨，很深。傾盡全族的力量來報私仇，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平靜了很久。終於他能夠平靜地說話了。
    “至於王後。嗬。”他輕輕一笑，轉頭看著我，說道：“我還沒有王後，也沒有任何妃子。”
    我驚詫地抬起頭看著他。他的年紀應該早已到了立後納妃的年齡！
    “我不願意因為這個身份而失去本應存在的美好。”他看著我，溫柔地笑著說道，“我以後也不會有任何妃子，隻要一個王後便可了。那個女人，一定要是真心愛我的。”他的眼波清澈動人。
    風兒吹過，吹開了我的笑容。我看著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原野之王，禁不住笑了。
    “原來你會笑啊，凝玉。”他哈哈笑了起來。
    我突然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了許多，如湖麵一樣舒展。
    “凝玉，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助我實現這個願望？”他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