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國武俠小說的源頭可追溯至太史公的《遊俠列傳》及《刺客列傳》，朱家、郭解、豫讓、荊軻等等，慷慨悲風，俠氣凜然，其後與武俠有關的傳奇演義，更是代不乏書。盛唐之時，有詩仙佩劍行吟，乃發浩然之聲，俠情可見。安史之亂後，大唐逐漸風雨飄搖，玄宗退位，肅宗登基，肅宗傳代宗，代宗傳德宗，德宗傳順宗，天下已被藩鎮所割據，王朝影響力越來越小，雖有唐憲宗的所謂中興以及宣宗的力振朝綱而締造的所謂小貞觀，也無法挽救大唐王朝走向末路黃昏。
    這種時候，帶著武俠色彩的傳奇文學應運而生，最有名也最出色的當屬《虯髯客傳》《聶隱娘傳》《昆侖奴》《紅線傳》這幾篇，其中的人物也煊然赫列於文學史，至今仍令人津津樂道。
    據說，在唐朝中期，俠士之風異常之盛，這種情況和社會的不平與動蕩有著極深的關係，人們渴望在不可改變的現實之外，有人能替天行道，有人能鋤強扶弱，而這樣的人，似乎隱隱約約確實存在，當然，即使俠客確實是有，也未必如傳言般真能飛天遁地，那隻是一種美好的想象，但正是因為有這些美好的美麗的想象，才有了文學世界的豐饒和瑰麗。
    到了民國時期，武俠小說的創作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態勢，南向北趙，還珠樓主，文公直，鄭證因，朱貞木，王度廬……是他們用各具風格的筆墨描繪了屬於那個時代的刀光劍影。
    十多年前，我在讀還珠樓主的巨著《蜀山劍俠傳》的時候，就在想寫一係列的文字來一抒自己的武俠情懷，這些文字拉拉雜雜寫了很多年，當然，所著筆的也隻是部分喜歡的作者與作品，現擷取幾篇，以饗夜雨杯酒之江湖。
    01、浪子古龍
    今夜，下著雨，總也睡不著，因為想起了古龍。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昨夜的殘夢還未歇，鴻飛冥冥杳難見。想想小時候，應該算是喜歡武俠的。金庸、梁羽生、溫瑞安、司馬翎、慕容美……最愛的還是古龍。
    猶記得那時候，梨花似雪，飄零若夢。我閑坐在父親的書房裏。父親的書房並不大。卻有很多的書。線裝的、平裝的，古典的，現代的，魯迅、沈從文、巴金、老舍、托爾斯泰、雨果……應有盡有。當然還有武俠，還有古龍。看的第一本古龍的武俠小說是《圓月彎刀》：“青青的彎刀是青青的，青如遠山，青如春樹，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淚水。青青的彎刀上，有一行很細很小的字：小樓一夜聽春雨。
    第一次，我的靈魂被中國文字的美感深深震撼了。王國維所說的詞之三境“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麼古龍的“小樓一夜聽春雨”也算得是武俠中的一境了。
    ——黃昏時，你言辭優美，化作歌詞。
    在光影飄飛的歲月裏，怎麼少得了古龍？
    這莽莽紅塵之中，要是沒有古龍，那真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他就是天涯的那一輪明月，是那顆璀璨的流星，他唱起楚留香的絕代風華，舞起花無缺的豐神如玉，於是他不禁一歎，原來這人世，竟是這般的無奈，命運是如此可畏！於是，謝曉鋒寧願在曉風殘月的地方買醉，也不做那無敵的劍神，蕭十一郎的傷口仍在流血，李尋歡仍繼續著他的咳嗽，沈浪微笑著遠去了，謝鏗的笑聲還在回蕩，孟星魂疲倦地閉起了眼，傅紅雪孤獨著，陸小鳳又一杯酒下肚，風四娘流下了眼淚，丁寧還在酷死的荒漠奔馳，因夢在等著她愛著的歸人，哪裏來的馬蹄聲響，繁花落盡，原來是西門吹雪寂寞的身影……
    有人說，古龍的筆下多浪子，其實他本人就是一個浪子。當時神州大地烽煙離亂，古龍跟隨父母顛沛流離，輾轉到了台灣，原以為從此可以幸福安穩下去，誰知道他的父親卻殘忍地拋棄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自此，古龍沒有家了，他在半工半讀的流離中艱難完成了學業，在落拓江湖間有了幾許浪子情懷。
    古龍，很早就顯露出在文學方麵的才華，他博覽群書，文情不俗，很多的同學都喜歡聽他在課餘時間講故事。
    知名導演白景瑞曾經短暫地資助過古龍一段時間，當時的古龍，身居在一個極其簡陋極其破舊的木屋之中，與孤獨為伴，與老鼠為伴，他在這個屋子裏，磨礪著自己今後光芒萬丈的劍氣。
    十九歲，古龍發表了自己處女作《從北國到南國》，這篇文辭優美的短篇小說我在前幾年才有幸讀到，從中，不難看出古龍的文青特質，那個時候的古龍，性格中還帶有年輕人的多愁善感，當然，還有對家園的呼喚。
    其後，古龍結識了李費蒙、馮哪妮夫婦以及台灣武俠三劍客（諸葛青雲、臥龍生、司馬翎），從此踏入風雲變幻的浩蕩江湖。
    1960年以降，古龍以《蒼穹神劍》初試啼聲，在隨後二十餘年的時間裏，創作了七十八部膾炙人口的經典之作。
    武俠小說這種文學體裁在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被很多人認為是不入流的消遣之作，武俠作家的地位也是難與純文學作家相提並論的。古龍有一位朋友有一天突然對古龍說：“我從來沒有看過武俠小說，幾時送一套你認為最得意的給我，讓我看看武俠小說裏寫的究竟是些什麼？”古龍聽了這句話，報以的是無奈的苦笑，於是，激發了古龍在武俠小說領域裏求新求變的雄心壯誌。
    古龍作為一個有才情有抱負的作家，便有了使武俠小說登堂入室的誌向，這，也令他與其他作家區別開來，雖然古龍寫稿是為了喝酒吃飯，是為了和女朋友約會，但是，一旦拿起筆，他的理想就躍然於紙上了。
    《彩環曲》《孤星傳》《浣花洗劍錄》《大旗英雄傳》《名劍風流》《劍玄錄》這些作品的推出，使古龍名聲大噪，從這些早中期的作品中，我們能讀到一個青年作家的種種思考，某些方麵頗具哲思之趣。隨後《武林外史》《絕代雙驕》《鐵血傳奇》一出，立即贏得滿堂喝彩無數掌聲，就連在香港的武俠至尊金庸也不得不對這個古龍另眼相看，1976年，在自己創辦的《明報》上連載古龍的《陸小鳳傳奇》，古龍作品一時享譽港台乃至東南亞華人世界，其後金庸、古龍、梁羽生並稱為武俠文學大宗師。
    古龍說，浪子三唱，不唱悲歌。古龍愛酒，愛江湖，愛紅粉佳人，終於因酒、因美人，也因江湖，葬送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今人不見古時月。古龍喜歡刀，浪子愛的就是那一柄不羈的刀，就如同名士愛劍一樣。古龍是浪子，而浪子最寂寞。
    寂寞時，那就——握緊刀鋒吧！那是怎樣的一番快然痛冽？
    今夜，下著雨，總也睡不著，因為想起了古龍。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