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凜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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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征,字俊卿,慶陽人士。征幼時家貧,其父早亡。然征自幼聰慧,乃日日潛於書塾窗下,凝神受教。時慶陽官塾李商孜,感其好學,識其敏捷,許其如堂聽學,日擔柴兩擔,以為束脩。
    征十歲,熟讀經史,倒背如流,至十五歲,已融會貫通矣。讀書禮樂,無一不精,人以神童謂之。征不以為傲,敏而好學。十七登科,力拔頭籌,而入仕,仕圖龍閣學士。仕後,舊風不改,謙遜有禮,尊師重孝,及冠禮後,升閣首,其學識、其智謀、其高節,為世人敬仰。至惠帝登基,三年乃拜相也。至相位之時,不足而立之年也。
    ——《賢相傳》
    夏季最後一陣熏風過來,幾場大雨下來,天就愴愴然涼了下來。紫陽宮裏那些秋菊精神正好,卯著勁兒含苞,夏花們則凋落了一地,散發著最後的,近乎糜爛的香氣。而宮後的一大片修竹,依然是蒼翠蒼翠的。
    三個多月前,宏靄開始按照青君的計劃接手災民一事,將接近三萬災民接到了自己的封地上,請了工部的匠人帶領他們修建道路,規整土地,按照坊市格局修建商鋪樓宇,先期不求精致,隻求穩固,並在正在施工的道路上搭建木棚讓修路的災民居住,這樣邊修邊住,一個月後,竟安置了近五萬災民,將擠在相國寺的一部分婦孺也接了過來。而住在相國寺的災民則幫助僧人修繕僧舍,開辟進天朔山的官道,一月之後,也初見成效。
    兩處地方,六七萬災民吃住不愁,還能領到一些俸錢,對宏靄感恩戴德,同時朝野震動,在稱頌三皇子仁心大智的同時,也有人懷疑三皇子籠絡數萬災民,或有不軌之心。宏靄得知後,心知肚明這話是誰傳出去的,上書懇請父皇派親隨前去封地視察。去的人正是相國盧征,盧征到了宏靄的封地,但見煩亂中有規整,所修道路所建房屋,都是按照商鋪商市的需要建的,要說藏兵隱將,是絕無可能。
    盧征發現,宏靄封地上的建設步驟與慣常不同,道路打基灌漿之後,不急修整路麵和路邊,而是先在其上蓋工棚給災民居住。所修房舍,成型之後不急雕梁畫棟仔細修飾,也先給災民居住,再接著建另一間,房舍修建起一部分之後,將一些工棚裏的災民移到房中居住,將工棚拆掉再用木材新建房舍。這樣放眼望去,雖然一大片土地上都是毛坯房、半成品,但是卻切實解決了災民的住宿,使他們免受夜露晨風之苦,而且待災民一事了了,裝飾翻修也非常方便。
    盧征對宏靄這些救濟災民的方法大為欽佩,自歎不如,對這位三皇子從此更是敬重。宏靄本也敬佩盧征的相才,如實相告工地的籌劃都是由工部一位五品匠官江沐總管,這些辦法都是他指導工匠實施的。當即找來了江沐,三人把酒言歡,竟是無比投機,盧征不過四十歲,於他們不算長輩,江沐官階雖低但胸有丘壑,於建築城池布局上頗有研究,對國事見解也頗深刻。盧征三人擠在一間工棚裏談到初更,若非礙於身份,三人隻怕會當場結拜。
    盧征走時,千叮萬囑讓三人常在相府相聚,宏靄哈哈大笑道:“也是,你們倆雖然都在宮中當差,但確實相府比我的紫陽宮方便!盧相,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啊,這一個月我紫陽宮的家底可都空了,你快求父皇給錢吧!”他們相談甚歡,說話也都十分隨意,盧征一抹嘴道:“一定!皇上若知道這裏的情況,絕不會小氣。就算皇上不給錢,我把我相府的家底掏給你!”
    相國寺的法善大師對這些災民非常優待,他們與僧人吃住一律相同。最初,相國寺住了許多婦女,有些還甚為年輕,宏靄深知法善大師的不便之處,他的封地初有規模,立刻將這些婦孺接走。法善深知宏靄心思細密為人有禮,大淼國寺算是被三皇子宏靄收得心服口服了。
    宏靄與法善大師長談之時,曾向法善輾轉問過青君的事情。法善聽他問寺中前段時間是否收了帶發修行的弟子時,便是一臉了然道:“殿下,本寺帶發修行的人雖不少,但平時並不住在寺中,逢到皇子駕臨時更加不會出現。但殿下請放心,你在本寺中若遇見異人,他當有仙骨而無魔心。”
    宏靄一怔,卻已經知道大師言中之意,他遙遙想到青君,自那日相談之後他們還沒有見過麵,卻不知他怎麼樣了,可還是在紫陽宮的竹林裏喝著香片茶念書,周身青衣外還裹著似有似無的香霧。
    有仙骨而無魔心。法善大師即便不說,宏靄心中亦是明白的。看那些災民每日揮汗如雨時踏實的笑容,再不複幾個月前麵上的冷漠麻木。他們都感自己的恩戴自己的德,實際上,將萬般神采放回他們眼中的不是他宏靄,而是青君。
    在封地和天朔山的工程進行的熱火朝天之時,慶陽城外的災民坐不住了。他們曾要求也到封地工作,但是得到的答複是人手已經足夠了,真真是塞不下了。宏靄在慶陽城中著禮官於主要街道上貼出告示,又當街號召百姓收留城外災民,但是慶陽城中大多數是些做小生意的老百姓,誰能收容許多災民,除了城裏一些富商大戶收了些災民做家仆之外,大部分災民依然擁在城門外。眼見秋風起,夜間更深露重,災民們便漸漸躁動起來。
    太子宏時在這一場災民之事中可以算是沒撈到一點好處,他眼見著盧征上表,詳述宏靄對災民安置的大功,父皇龍心大悅,三皇子即便不受寵,卻怎麼也是皇上的親兒子。皇上那一高興,出手毫不含糊,一箱一箱的白銀一石一石的糧食就搬到了工地上。宏靄現在雖然的確在周濟災民,但那雕梁畫棟一起,亭台樓閣還不都是在他的地盤裏。宏時嫉妒的眼睛都紅了,他手下那些謀臣建議宏時將自己那塊更大的封地也用來周濟安置災民,但是宏時封地之上盡是富麗堂皇的莊園,叫他拿出來給那些狀似叫花子的災民居住,他卻是萬萬不舍得。
    於是,太子宏時手中唯一能用的,便是那七萬禁軍和一萬虎賁衛了。城外災民動亂一起,宏時便迫不及待地將虎賁衛拉上了城頭。虎賁衛統領蒙肅被命將災民趕至十裏之外,蒙肅雖是武將,但飽讀聖賢之書,驅趕災民這種事,他是萬萬不願做的。但是兵符在太子手上,軍令不可違,蒙肅隻得在千叮萬囑不得傷人之後,帶領三千虎賁衛出城。
    城外災民眼見著兵甲錚亮的軍隊破城而出,群情激憤,喧嘩聲反而越來越大,蒙肅本想出城與災民喊話,讓他們自行避開,此時也已經不可能。虎賁衛手持重甲,將災民向後逼,災民雖手無寸鐵,但是豁出性命往城中擠。虎賁衛士兵被命不得傷人,行事頗多顧及,被不要命的災民一衝,反而傷了很多。虎賁衛乃禁軍最精銳,平時禁軍軍中比武也鮮有敗績,何時受過這種鳥氣,一時間都紅了眼了,虎賁衛威勢一起,災民們哪裏抵得住,瞬間災民中便有了傷亡,同時,上萬災民被虎賁衛趕著向南邊退去。
    另一邊,宏靄等城外已然混亂之極時,先見盧征,兩人一起去求惠帝。宏靄一見到惠帝,想到自己在此求他救災民,其實自己何嚐不是曾把城外的災民向火坑裏推一把。他心中一陣緊,跪在殿前,垂著頭一言不發。
    惠帝早就聽說自己這三兒子救助災民的義舉,此時聽著盧征述說城外情況,又見宏靄始終一言不發,卻愈發顯得忠厚道義了,之前對他種種的不滿也淡了一些。惠帝早知道太子打算用禁軍阻擋災民動亂,這本無可厚非,誰曾想他竟把事情鬧得這樣大,上萬災民在城外與禁軍血拚,此時也十分憤怒,傳旨讓禁軍和虎賁衛都回皇城,災民一事從此由三皇子宏靄統管。同時,更將城南十裏外的千畝田地賞給宏靄,用以收容災民,災民事了之後,便是宏靄的封地。
    這是意外之喜,宏靄雖為了災民之事心中有愧,但聽到旨意也是興奮不已。城南那片田地,其實確是良田無疑,若是渡過了災年,收成定然豐厚,再加上這些災民帶來的充足人手,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同時,太子被急招回宮,惠帝將其重重斥責了一番,罰他在東宮閉門思過,兩個月內不準離開東宮半步,不許與任何外臣見麵。
    當宏時終於得以踏出東宮,開始四處經營想挽回聲譽,並且痛下決心將自己封地的莊園讓出來的時候,十萬災民已經盡數有了容身之處。宏靄的那塊新封地上,莊園的地基已經劃定,江沐親自為宏靄畫了設計圖。
    宏靄在紫陽宮的正殿之前佇立了一會兒,他剛剛送走了蒙肅,蒙肅此番前來,特地向自己道謝,說若不是三殿下仁義,他這個驅殺災民的惡名可是背定了。兩人在殿中聊了好一會兒,又跑到殿前的空地上切磋武藝,可謂是賓主盡歡,他便又想到了青君,三個多月前青君給他的信箋中有一份名單,列著必須真心結交的人,頭三位,便是盧征、蒙肅、法善。
    突然安靜了。三個多月來,他忙得天昏地暗,也成了最大的贏家。太子雖然未受重罰,兵權也未收回,但是口碑已經跌倒了穀底,宏靄隱隱覺得,他曾以為命不久矣的那頭野獸又在胸間咆哮了起來。它看到了萬頃河山的一角,叢林草原的廣渺都在等著他去征服。那一聲嘶吼過後,當時重新揚鞭躍馬的時候了。
    突然起了一陣風,卷起不知從哪裏落下的殘花落到宏靄腳邊。宏靄抬頭看了看,天竟微微暗了,白日真的變短了。安順從後麵湊上來,給宏靄披了件雙絲絞織夾袍,樂嗬嗬道:“殿下,天涼了,好不容易忙完了,別沒累著卻凍著了。”
    宏靄回過頭,看了安順兒一眼,這小奴才見著他形勢漸好便跟著高興,一副天真無邪沒心機的樣子,青君,其實也沒有比安順大幾歲,卻是那樣的深不可測。已經三個多月沒見到他了,但是自己每做一個決定都情不自禁想到他。有仙骨而無魔心,因為主子而不同的弄臣,宏靄知道,無論青君為他鋪的是什麼樣的一條路,他都已經可以毫無疑慮的走下去。
    “安順,我們去看看青君。”宏靄道,攏了攏袍子。
    “是。”安順跟上,一邊喳喳的說:“公子他這幾個月來可是清閑,整天就是焚香彈琴,在竹林裏一坐就是大半天,吃穿一律不求,隻是央我給他找香料,這些天啊,這宮裏能找的到的香料我幾乎都給他了。您看他是一個翩翩公子吧,但是他一變一種香味一變一種香味,真把一群宮女都迷死了,每天搶著伺候他,把李統領的手下煩的夠嗆。
    宏靄一邊走,一邊含笑聽安順兒絮叨。製香,倒是奇怪的愛好,卻偏堪堪能襯托青君的氣質。
    正走在九曲回廊,卻見前麵飛快跑來一個親兵,正是宏靄親兵統領李錚手下工夫最好的秦子高。他一見宏靄,跪地行禮道:“殿下,采風閣那位公子怕是不太對勁兒。”
    宏靄一驚,道:“怎麼了?”
    秦子高起身,邊引宏靄往采風閣走邊說:“從今天一早就沒出來,送的茶也不要,剛才我們聽見‘嗵’的一聲,想進去門卻被鎖上了,我們怎麼叫也沒人應。平時這位公子極為溫和,我們守衛的要討口水喝,他都親自倒來,所以想著肯定是出事兒了。您吩咐過他不讓進就不能打擾,我們便不敢撞門……”
    宏靄心頭莫名一縮,腳下越發走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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