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暖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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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淼聖武帝,惠帝三子也,其母為貴妃李氏,早亡。聖武帝幼時,體弱,眾皆以為難成大器也,然武帝十歲,得高人青眼,至慶陽城外三百裏珞珈山,經年調養身體,至三載後得返,已身長玉立,翩翩佳公子矣,且文武修列,大有精進,於兄弟較而毫厘不遜色也。
九陽曆十三年,惠帝五十壽辰,於長樂宮擺千君宴,流水之席,三日不休。又令築玉瀾宇於宮北角,以挾天地靈氣而養君壽。堂下諸臣,呼萬歲著十之八九,另有其一,見上者鋪張至此,不複前之清風,心下惻然,亦不敢言。時年,武帝方十七歲,排眾而出,於歌舞絲竹之中摔手中杯盞,慨然進曰:“父皇明鑒。我大淼自立國至今,曆十代,四百餘年而不衰,皆因帝王居安而思危,以民為基,不敢勞民餓傷國之根本,勵精而圖治也。父皇始登基,誨吾等曰:忌貪欲,而以吾之好強加於民。由是,始得朝臣景仰,百姓稱頌也。如今父皇壽五十,本當天下同樂,而玉瀾宇浩然之功,豈非父皇獨樂而百姓承其苦?請父皇三思而後行。”
惠帝聞之,幡然有所感,乃廢玉瀾宇一事,朝中諸臣天下百姓聞之,亦多有美言。然武帝之言之行,令天顏不豫。惠帝思其凜然之狀,事後乃動雷霆之怒,雖未責武帝一言,但至此之後,父子之情日淡,言語亦漸涼薄。武帝不以為意,後數次直言,惠帝於此三子,越發不喜矣。
——《大淼聖武帝傳》
巍然聳立在國都東部的大淼皇城使整個大淼權貴與威嚴的象征,神州浩土之上,北有北荒諸國,東為東夷,南麵有南蠻五個國度,再沒有哪個國家的皇城可與大淼相媲美。
正是下朝時分,大淼三皇子宏靄走下金鑾殿,繞過東宮,經過長樂宮、太息宮、養魄殿,到了禦花園,穿過禦花園,便是他居住的紫陽宮了。
青君這個時候,定然是坐在紫陽宮後麵的竹林裏,埋首在一大堆書卷中。自那一日,宏靄偷偷將他帶回紫陽宮,他就一直把自己埋在簡牘之中。宏靄見他專注非常,亦叫人不要打擾他。埋首書卷的青君總是微微皺著眉,指尖喜歡在石桌上劃來劃去。穿青衣的他仿佛要和竹林融為一體,宏靄聽長舌的下人們說,隻要青君坐在竹林裏,那片竹林就騰起極淡的煙氣,散發出悠悠的香味,說不上是哪一種香,但人一靠近,便想進了一座十天八荒的香陣,恍然竟忘卻來意。香陣一起,竹林中那些喧囂不已的鳥兒就統統安靜下來,如同也被這迷煙攝去了魂兒一般。
宏靄微微搖頭,暗笑自己十幾日前在大雄寶殿上作出的決定,那時竟真是信了青君的,僅僅憑他喚他一句“宏靄”,掐著皇腔字正腔圓的說:“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就義無反顧將他帶了回來。不過,宏靄轉念一想,也無所謂吧,長得那樣精致的一個少年,就算擺在後院當成一塊園景也是好的。畢竟,他的紫陽宮絲毫不在意多養一個閑人。
踏上後花園的蕊橋的時候,迎麵看到自己的二皇兄,當今太子宏時。
宏靄麵容平和,身後隨從已經跪了一地。他踏前一步,向宏時問了個安,心道一錯而過便是,用不著和他糾纏。
宏靄宏時平時一向不算親厚,兩個人見麵也頂多打個招呼,但這一次,三皇兄似乎很有心情聊天,拉著宏靄在蕊橋的亭子上坐了,便拉起家常話起國事來。
“……現在災民不斷湧入慶陽城,城郊搭的草棚都已經不夠住了,其實他們不明白,跑進慶陽城又有什麼用,隻多給朝廷添麻煩罷了。”宏時道。
宏靄斟酌開口道:“皇兄說的有道理,但是慶陽城外建棚施粥,災民好歹可以活下去,況且慶陽乃我大淼國都,天子腳下,災民尋求庇護,更求心安,湧入慶陽也就不足為奇了。”
宏時笑道:“三弟所想我又怎麼會想不到,但是災民越積越多,父皇大為不悅,認為有失國體。實在不行,也隻能動用虎賁衛了。”
宏靄眉頭一皺,道:“虎賁衛?竟然要讓虎賁衛去驅趕災民嗎?皇兄,這虎賁衛為慶陽城最精銳的禁軍,本應用來守護王上,保國都安定,你竟用他們來驅趕那些災禍中投奔我皇的人們,皇兄不覺得,這才是有失國體嗎?!”
宏靄說到激動處,臉微微有點泛紅,幾乎是喊出了最後一句,才猛地住了口。他眼見二皇兄微帶笑意的眉眼,又掃了一眼四周或站或或坐的奴才們,不禁在心中苦笑,這一番話,一定又該傳到父皇的耳朵裏去了吧,當年自己當做神一樣來崇拜的父皇早已不複心目中的高大神武,他成為了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老人,隻是還是掌握著生殺大權,操控著江山易主罷了。
宏時嗬嗬一笑,道:“三皇弟個性還是那樣耿直啊,真是令為兄敬佩不已!”
宏靄冷哼一聲道:“二哥何必說笑。”
宏時打個哈哈,突然話鋒一轉,說:“三弟,聽說你上次祭祖回來,帶回了一個人,可有此事?”
宏靄心中一凜,道:“確有此事。那時祭祖已經結束,我在相國寺與一位帶發修行的少年巧遇,隨口聊了幾句覺得非常投機,便帶回了紫陽宮。怎麼,不行?”
宏時哈哈笑道:“有什麼不行的!聽說那少年俊美非常,三弟年紀不小了,還未納妃,想來也是耐不住寂寞了。”
宏靄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心裏轉過千百個念頭,卻含笑應道:“讓二哥見笑了,我確實見他媚不可言,想藏在紫陽宮裏,二哥可不要讓父皇知道了啊。”
“那是自然!”宏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宏靄心裏沒來由一陣惡心,起身告辭,帶著隨從快步穿過禦花園,再不回頭望一眼。
回到紫陽宮,貼身的小太監安順給宏靄脫了朝服,換上柔軟的雲綢袍子,侍女送上了茶,宏靄端起來喝了一口,問安順:“青君人在哪裏?”
安順年紀不大,跟宏靄時日又久,宏靄對他一向不強求禮數,安順此時眼珠骨碌碌一轉,道:“還能在哪?今早我給他送去的已經是殿下書庫裏的最後幾卷書,以後他就算是還要在那竹林裏耗著,也是沒書卷好給他看了。”
宏靄一愣,道:“他都看了些什麼書?”
安順說:“上至星象地理,下至稗官野史,都看盡了。連殿下的賬本和記事間小太監記下的那些丫頭吵嘴奴才打架的事兒都讀完了,他看書真是神速!”
宏靄微一沉吟,道:“安順兒,走,跟我去看看他。”
紫陽宮之所以叫紫陽宮,是因為它的琉璃瓦都是淡淡的紫色,平時還看不出來,但是在陽光下,那些折射的光線散發瑰麗的紫芒,將整個宮殿都籠進去。宏靄下朝回來時太陽剛升起來不久,紫陽宮瓦頂的紫色是薄薄的一層,有點脆弱的樣子,如同可以折斷一樣,宏靄踏著紫芒,穿過九曲的回廊,竹林便在眼前了。
青君依舊披著青衫,坐在竹林中的石桌旁,早晨的陽光照在竹林裏,被淡淡的霧氣饒了,暈染開去。那少年眉目不清,如在夢中,待宏靄剛想細看,那煙氣已經合身撲了過去。
第一道香如諂媚的女子,挽著他的衣袖,拽住不放,嚶嚶聲邀寵。與第二道香和在一起,倏忽變成了大家閨秀,宏靄是王,她是他的妃,端著身子緩步而來,連笑容亦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接著,第三道香到了,竟是將前兩道香都衝散了。那香味高高在上,於眾生萬物亦是俯瞰,睜著威嚴的眼,哼了一聲。宏靄看到自己龍袍加身,站在高高的金殿上,群臣都在他的腳下,他們高呼著“萬歲”,不敢抬頭瞥一眼他的榮光。再後麵的香氣便再也分不清先後,一窩蜂湧過來,結成了一味合香,在那香中,宏靄分明看到,自己一步,一步的,變成了父皇的模樣。
變成父皇,這究竟是自己最痛恨的事情,還是深心處最大的期盼呢?
宏靄怔怔的站著,竟是癡了。
而香突然散了。如白雲猛地鑽回了出岫處,那些霧氣收縮成一線,竟是瞬間零落了。那道如歌如訴的香陣突然收了聲,隱入了大幕之後。宏靄陡然一聳,如夢初醒,眼前是那個如玉少年坐於竹林之間,青青青成一片,那少年放下手中書卷,看過來,燦燦然一笑,笑意撥開晨光迎麵而來,他笑道:
宏靄,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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