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那個夏天,永遠年少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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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五月,溫度一路飆升。夏天又來了。
從大樓裏出來的雯一時間不能適應外麵的環境,看來人類的自我調節能力都隨著現代智能人性化電器的進步而逐漸衰退。雯忽然想起之前某部電視劇裏,外星人是懼怕流感的,因為環境太舒適,而根本沒有抵抗病毒的能力。現實總是既諷刺可笑又實屬無奈。
想到在故鄉讀書的時候,夏天熱的很慢,或者說因為之前的春天來的太遲,時常三月都還在零星飄雪。所以炎熱對雯而言確實不太能忍受,不過地點是自己選的,當然什麼都不好說。但雯著實不喜歡夏天。
澈昨天回來對雯說,周末陪我去選件衣服。正在對著電視無聊的雯什麼都沒說,心裏卻嘀咕又有什麼重要宴會要參加了?
今天上班來的路上,才猛然醒悟,澈是準備去參加玄的婚禮。
周末隻好陪著澈去逛街,充當服裝參謀這個重大職務。說來澈本身是女性期刊的編輯,在這方麵是要比雯在行的,卻總是喜歡拉著雯一起,還聲稱一定要雯點頭的衣服才能穿的出去。雯不知道她是不是暗諷自己的挑剔。
附近的商場轉一圈,東挑西選,最後兩人都感到筋疲力盡。從電梯上下來,意見統一地直奔商場裏的星巴克,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動了。
休息了一會兒,澈才開口。“選個參加婚禮的衣服都這麼辛苦,要是自己結婚,肯定會被折騰死。”
“那你就不要結婚,至少免除婚禮那些儀式,既豁免了自己,也造福了我們。”雯在旁邊搭腔。
“嗯。我覺得有必要回去慎重地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對的。慎重考慮。”雯微微頷首,表示讚成。
“但話說回來,還是先把眼前的事解決吧。你覺得是藍色的那件好,還是紫色的那件好?”
“就是說隻在它們之間做決定?”雯的肩微微聳了一下,離開椅背坐正一些。
“嗯。兩件的顏色都屬於比較保險的,出席別人的婚禮還是要低調的。”
“那就紫的吧。反正你喜歡紫色,以後還有機會穿。”
當天回到家,兩人又是動作一致地往沙發上一倒。澈的手裏還提著購物袋,順手往沙發前的小幾上一丟,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要虐待你的新衣服啊。一千多塊啊,我都心疼。”雯眯著眼睛看著澈的動作,因為身體蜷縮著,所以發出嗡嗡的聲音。
“我也心疼啊,現在的衣服標價真是不友好。弄得我還真是有點不甘心了,不如我去大鬧婚禮吧。”澈有氣無力地說著她的豪言壯語。
“你去吧。我支持你。但千萬別說我認識你。”
“我會跟大家說是你慫恿我去的。”
“你還不如說我逼迫你去的,因為其實我暗戀那個女的。”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甚至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澈不得不坐直上身,以免無法順利呼吸。
“雯。我真恨你。”澈邊笑邊惡狠狠地說。
“說句正經的。那天去你可要自己拿捏好啊。”
“我知道。”
一個星期後的上午。雯難得在休息日早起,原因是澈要早起出門,卻非要拉著她說話。雯哈欠不斷地強打精神聽著澈說話。澈似乎完全不介意,自顧地說著。後來澈忽然大呼,“差不多了,我要準備出門了。”接著幾乎是從床上起身,跳到地上,往自己的房間衝過去。雯在一瞬間看到一個年少的女孩,輕盈而歡快的身影。可怕的幻覺,雯在心裏想。栽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不肯起身。
過了一段時間,雯不確定是多久。澈又再次出現在雯的房間門口。
“起床了。快來給我看看。”
雯不情不願地爬起來,麵朝著澈,卻是好一陣才聚焦到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嗯。好看。雯暗想。然後顯得有了一點精神,張口說,“不錯。可以出門了。再不出門,等你到的時候,大家想不看你都難。”
“那我走了。”說著轉過身。
“加油,澈。”雯在她身後輕聲地加了一句。看到澈的肩膀微微一顫,接著朝門口走去。
坐了許久的車,澈覺得腳都要麻木了。終於看到了目的地。緩步走上酒店的台階。被領進大廳,不期然地看見高處掛著紅色的布幅。“沈顏聯姻”,澈默默地念。
雖然曾經構想過好幾次,但真的走進來,親眼看到,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她看到周圍來往的人們,大都是結伴而來,臉上都是笑意,自己顯得有點孤單。
來到接待處,雯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也留下了禮金。負責人看了一眼名字,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澈。
“澈!真的是你啊。”
澈看著對方,有些麵熟,卻又一時叫不出名字。
“大鵬啊。你不記得了。”
“啊,你啊。”澈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下意識地張開嘴,有些歡喜也有些意外。
“當時圓圓說聯係到你,我還不信呢。你後來都不跟我們怎麼聯係的。”鵬一臉驚喜,順手拉著澈往旁邊移動,以便不阻礙後麵的來賓。
“不可思議,”澈覺得鵬很激動。“我們有差不多十年沒見過了。”
“我也沒想到啊。原來那麼邋遢,現在也是帥哥一枚了。”澈笑得很自在。一下子回到了當年還是初中生的時候。鵬坐在自己後麵,上課總有意無意地踢她的凳子。下課後澈就要回過頭去狠狠地瞪著他說,不許再踢我凳子,否則以後不許問我借作業抄。
“你現在在哪裏?”
“臨近城市。你呢,住在這邊,還是過來幫忙的?”兩人似乎忘記還站在迎賓的大廳,耳邊熱鬧的人聲都仿佛沒了關係。
“我還在家裏那邊。不過你也知道,我和玄從小混到大,感覺這種事不來幫個手,看著自己兄弟成家,總有些不踏實。”
“還真是好兄弟。你先忙吧,等下再聊。我先進去了。”澈看到不斷湧入的客人,覺察到拉著接待人員聊天不太合適。
“好啊。一會兒圓圓他們一群人也要來,等下可不要吃完飯就先走啦。”
“我知道。”看著鵬走過去站回接待台前,笑容滿麵地跟來賓說著客氣話。身上一席灰色西裝,淺色襯衫,頸間係著規整的領結。與昔日那個有些惹人厭的家夥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不知道玄又會變成怎樣呢,澈不可否認的很期待。
在引導下入席,自然是坐在男方這邊的好友席。旁邊的桌子已經有了一些嘉賓,三三兩兩地低聲聊著。唯獨自己的桌前還就隻有自己,等一下也不知道會遇見誰。澈感到有些忐忑,夾雜了些期待。
正當澈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視線該投向哪裏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後麵響起。
“澈還真是早啊。今天一早趕過來的?”
“臭圓圓,你怎麼才來啊。”澈微微側過身,見到麵前站著的女生,一如曾經清爽的笑臉。
“是你自己來的太早了。”圓圓笑得更深了,眼睛眯成彎彎的一弧。
“澈。好久不見。”深沉的男聲。澈下意識地抬頭追隨聲音的發出者。
“嗯,”澈稍稍遲疑了一下,“梁臣?”
“看來澈都是記得的。”男子在澈左手邊空一個位置的地方坐下,而圓圓已經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坐在了自己的右手邊。
“我猜這桌全部都是中學時候的同學吧。”澈問旁邊的圓圓。
“應該是的,不過好像也有不認識的,畢竟高中的時候大家不在一起嘛。”澈看到圓圓在說到後半的時候,用眼睛若無其事地瞄了自己一下。
“說來當時幾所高中都還蠻近的,我卻基本沒去看過你們。”澈似是忽然想起來一些細節。
“喔。你總算有良心,事隔多年,終於發現自己不對了吧。害我那時候還要寫信給你,現在想想還真是戲劇性。”
“對啊。我還記得有一次有人來我們學校找人,順便帶了封你的信。估計比寄過來的話要快不少。”澈覺得中學時大家的感情真是出奇的好,單純地互相關心,沒有連帶的利益關係。那時可以彼此告知喜歡的對象,即使不會直白地說出名字,但都各自心裏明了。因此關於玄和澈,圓圓也算是見證了他們的事。
那年高中畢業,圓圓是唯一還能和澈聯係到的人,盡管之後兩人都有過一些輾轉,但一直保持聯絡。在澈的心中,圓圓是很有份量的一個人。像姐姐,更像一個依靠。彼此間的話不算多,偶爾澈還會耍小脾氣,但都被圓圓平靜地接收。沒有大道理,卻總能有的放矢,最直接地告知其中的關鍵。
感到眼前有東西晃動,澈才從入神的思考中回到現實。圓圓輕觸了一下她的手臂,澈便側臉看向她。後者示意她向後看。轉身,最先看到一身暗藍色的及膝裙,視線向上移動,直到主人的臉全部顯現。澈凝神望著來者,怔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隻能微微地張開嘴。原本置於身側的手也不知不覺地抬起,停在半空。
“老師。”半響,澈才艱難地說出一個詞。她怕自己會哭出來,自己怕是沒料到再見到昔日的班主任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僵直地起身,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長者,澈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無法停止。跟老師一同進來,站在她身後的鵬正友善地著看她,眼神似乎在說,澈,你怎麼還像個小女孩。
直到旁邊的圓圓提醒自己,澈才鬆開手,站立在老師麵前。麵頰有些泛紅,半是因為激動,半是為自己有些衝動的舉動而感到羞惱。老師卻笑著拍了拍雯的手臂,鏡片後麵一雙慈愛的眼睛。
“都坐吧。時間差不多了,等下就能看見今天的主角了。”鵬招呼著一行人落座,而老師自然地坐在了澈的旁邊。澈還沒有完全從情緒中脫離,恍惚間,像回到中學的教室。開班級會議,她作為班長就站在老師旁邊,而老師的另一邊站著團支書。她可以從講台上清楚地看到全班每一個人的臉,到今天,仍舊曆曆在目般的清晰。
由主持人開始講話,介紹來賓。澈才算第一眼認真地看中央高台的布局。沒有太多花哨的布置,一如玄討厭繁複的性格。不知道新娘是怎樣的一個人,畢竟完全沒有了解,心中不免會有些好奇。又是能跟玄一道步入婚姻殿堂,組成家庭的女子。澈不能說自己心裏沒有一絲波動。
宴會廳的大門再次開啟,人們的視線自然地彙聚向一處。一對新人在自己挑選的主題音樂中,攜手緩步登上高台,向另一端連接的主持台走去。澈聽到耳邊響起熱絡的掌聲,參雜著人聲,生動而真實。圓圓微微將上身貼近澈,耳語到,“你看玄走在靠近我們這邊哦。怎麼樣,變得更帥了吧。”
澈承認自己的目光自玄露麵的一瞬間起,著魔般地無法控製。那人遠遠地走來,慢慢靠近,變得愈來愈清晰,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短。她甚至忘了呼吸,一口氣悶在胸口,似是這般才能壓抑內心的強烈起伏。澈已然無法清楚地在心中描述玄的模樣,她的思維被侵占,充滿過往和現實的雀躍與感動。
等兩人在台上站定,澈才轉眼看向女方。香檳色的禮服,簡潔明快的剪裁,細節處的裝飾很亮眼,最主要是襯出女子高挑的身材。女子生得白皙,兩頰恰到好處的紅潤,明眸善睞,目光柔和,大方地與來賓交彙。
她亦看向澈,停留的時間稍長。澈看到她似是想對自己笑一下,卻礙於台上,無法實行。圓圓再次側過身,附在澈的耳側,用隻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顏卿芷,父親是商人,母親是老師。”澈心中暗自稱讚這個名字。
之後是例行的家長和親朋寄語。澈在那些措詞懇切和語氣愉悅的言語中,頻頻失神。她時而環顧四周,捕捉其他人的表情,時而低頭認真地回到寄語中,但很快又不知被哪個詞語觸動,陷入自己的迷思。
老師是被請來作證婚人的,當她被另一側的梁臣扶起,澈才恍然地跟著一同起身,手指輕輕接觸老師的衣襟,護送她行至主持台的樓梯旁邊。自己站定,目視著梁臣和她走到話筒旁邊,也返身回到台下,兩人這才一前一後地回到位置。其間,澈刻意沒有抬頭與新人對視。
已經退休在家的老師,頭發明顯白了多處。但身形仍然挺拔,站在話筒前,微微地清了清喉嚨。澈又錯覺地以為當年的公開課就要開始了,而自己不過是穿著校服乖巧地坐在底下的學生,準備舉手回答老師提出的問題。一切都還是這般靠近,似乎時光止步的錯覺。
鵬跟在玄的左右,而另一個女生也出現在卿的身旁。移步到每一張桌前敬酒,很快就到了澈他們麵前。
“還是要說感謝今天大家都來了,”玄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們當年都是我的好兄弟、好姐妹,今天看到你們真的很高興。”
“我們也是。看到玄你結婚,我都覺得眼饞。”圓圓在澈的身旁毫不客氣地接話。澈當下很想踩她的腳跟。
卿自然地莞爾一笑,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也是高興的。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地又從圓圓身上轉移到旁邊的澈身上。澈極力露出自在的笑容,說她不情不願,倒不如說她莫名的緊張。有些惶恐地迎著兩人的目光,表麵雖說是風平浪靜。
“尤其要謝謝老師能來給我們作證婚人,真的,”玄很快轉入下個話題,語調有些波動,說了半句,便接不下去了。
“我和大家一樣,今天看到玄啊,心裏都很是欣然。以後還要繼續努力啊。”永遠熟悉的鼓勵,澈時常很欽佩老師可以如此耐心地注意每個人的特質,加以適當的言語。以至於後來在高中,她總不由得地以為現時的老師都是冷酷無情的。
大家舉杯。曾經在心中構想的景象終於演變成了現實,融在四周喜慶的氣氛中。液體順著喉嚨進入腹中,澈感到心中飽滿的溫暖和平靜。她不清楚為何湧起的是這樣兩種感覺,但頃刻間被完整包覆。回家一般的感覺,澈默默地想。
之後便是熟人間相互閑話。澈和旁邊的老師一點點說著這些年的事,當然以澈的性情,自是報喜不報憂的。接著又被圓圓拉住不放,問東問西的。從自家的貓說到字典,又說到最近雜誌的銷售情況。澈被她搞得暈頭轉向,時常跟不上她的話題。
“對了。等下有人會上去表演,你要不要也去。”圓圓的眼神飄到前麵的主持台,又回到澈的臉上。
“我才不去哩。再說我也沒有準備,還是不要去破壞氣氛了。”澈被這意外的問題弄得思維有些卡。“難道你也要去?”她忽然意識到問題的潛台詞。
“聰明不過澈了。”圓圓又笑得眼睛彎彎的。
“估計等下這桌肯定要不斷地起哄。”
“這個我當然想到了,不過誰能阻擋我的腳步。”說著,圓圓露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態。澈捂著嘴,止不住地笑。一揚臉,看多對麵的憶正看著她們的方向,臉上是有些古怪的神情。澈猜想她定然是看到圓圓那不知所謂的表情,自己則對著她報以一笑,不再是之前的大笑。憶則有些領會地笑著點頭。
“那個。台下的各位朋友,請注意這裏。”詼諧的主持人不知何時又再次出現在台中央。
“好了,都在看了吧,”他迅速環視全場,“接下來,應一些嘉賓和主辦方的要求,準備了一些表演。不過介於專業水平有限,基本上是業餘水平。大家就不要太過挑剔了。拋磚頭引瓦塊,請大家好好欣賞,順便注意手中的大型殺傷性武器。”
“大型殺傷性武器?”旁邊有人輕聲念叨。
“比如高跟鞋。”圓圓一本正經地說。澈看到對麵的幾人都不同程度地被這句話竟驚擾到,甚至有些人忍住不笑,確保自己不被嗆到。
果然被主持人料中,這場業餘演出絕對是心意和新意都到了,就是個人水準參差不齊。從大家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就可以斷定每個人的內心都在進行熱烈的活動。
“我準備上去啦。記得給我鼓掌啊,要拚命地給我撐住場。”
“了解。”澈喝了口杯中的橘子汽水,做了個類似敬禮的動作。當然被指揮的還有同桌的其他人。連老師都沒有漏掉。澈開始無所事事地巴望圓圓的演出。
前奏響起。《我還記得》。圓圓是故意的,澈暗度。
恐怕沒有一場情感是不會終結的,人無法永遠留在十八歲,無法永遠抱住同一個人,哭也好,笑也好。我們都經不住時間的催促,散落在四麵八方。
澈想起那年秋天的頂樓,那一場衝動而蒼白的告白。沒有痛楚,竟也意外地不再完整,像忽然缺失了一部分。隻剩下兩人的側影和開始偏走的太陽,陽光強烈,卻不再刺痛眼眶,風穿過身體的兩側,透著秋天獨有的韻味,不再是沒有收成的慘淡。可能,我們之間能安穩地緊握住的,便是我們從不曾舍棄的情誼,無關年歲,無關愛恨。
澈不清楚圓圓是否料到自己的想法。是或者不是也都無關緊要,因為她再次做到了,一如既往地疏通了一道隔閡,沒有勉強,真心實意。
“接下來,我有一首歌要和另一個朋友合唱。”曲終,掌聲四起。圓圓淡定地等待掌聲稍落,輕輕地說了一句。
“那麼,我就要請澈上台來了。大家歡迎。”伸出手,向女孩做出邀請。
澈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過神的同時看向台上。圓圓一臉燦然看著自己。澈沒有當即反應,耳邊是掌聲。接著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才下意識地站起身,緩步向台上走去。她不知道這時大家都在有意無意地看著自己。連在敬酒的一行人都停下動作,和嘉賓們一道注視著澈的身影,看著她走到台上,圓圓迎過來,鬆散地擁了她一下,似是耳語了些什麼。
人群不自覺地滋長了些期待,竟是有些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們。澈有些緊張和不自在,但被圓圓握住了左手,一顆心居然也穩定下來。
“awholenewworld”,圓圓的聲音還在耳邊盤旋,混合著樂曲。大廳裏變得出奇的安靜,人們的交談似乎都壓低了聲音。音樂清晰地傳播開來,駐足在每個人的耳畔。
圓圓和澈都喜歡的歌。從前就會在一起坐在操場旁邊低矮的護欄上唱,遙遠地看著球隊在場上拚搶。澈總是那樣地望著玄,眼裏柔和的情緒。圓圓從不插話打斷,隻是看著澈專注的側臉。
或許,無論如何,都還會有一個新的世界等待著展開。沒有怯意,澈望向玄和卿的方向,發覺對方也正看著自己。你知道嗎,我花費了多久,才命令自己能忘記曾經的事,可當我再次靠近你,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的傻。當我站在這裏,變得不再膽怯,才意識到你們的幸福並不會阻礙我的生活,你一早就淡出了我的世界,我的未來裏並沒有太多與你關聯的事。我忽然好慶幸,我們之間沒有諾言,沒有任何過激的言行,我們才能如此地走到現在。不需要恐懼,不需要逃避。坦誠地站在彼此麵前。澈恍惚地唱著口中的詞,心中卻異常明了。
送走大部分賓客,隻留下這些非常要好的朋友。澈被圓圓強行拉去見了玄的父母。
“叔叔,阿姨。“澈有些生疏地叫著,多年未見,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還對自己有印象。
“澈嗎,好久不見啊。越來越漂亮了。”阿姨看來卻是沒有忘記,熱情地拉過澈的手,“不過還是那麼瘦。”
叔叔沒有講話,但亦露出和藹的表情。澈沒了擔憂,有些自嘲自己的不懂事,竟會曲解他們不再記得自己。
大家移步去了另一間小廳,說了些客套但不疏遠的話,澈便起身去跟新人告別。因為明天還要工作,當天必定要趕回去的。
“準備走了?”還沒走到新人麵前,便被出現的鵬攔在半路。
“是啊。還要趁早趕回去的。”
“再等一下吧,大家合張照吧。說句有點煞風景的話,今天一散,又是各自天涯的,也不知道下次再聚起來是何時。”鵬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悲傷,澈抿起嘴不知說些什麼。
“也好。說不定大家最後都打光棍了。”澈有意輕鬆地道了一句。
“說不好啊,一個個說來也老大不小的,卻還是像個小孩。”鵬也咧嘴一笑,順帶嘲笑了一下大家。
“我提議,大家來拍張照吧。”鵬驚訝地看著澈,話居然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似乎當年的大班長又站在了講台上。
“好主意。”立刻有人響應號召。接著人們聚攏在一處,在鵬的指揮下,排好位置。新人在最中間,旁邊是家長和老師,年輕人排在前麵或者站在後麵。
“注意,1,2,3。”攝影師在前麵喊口令。眾人對著鏡頭,露出笑容。
在人群散開的時候,澈回頭望了眼玄,卿正和他說著什麼,玄微微低著頭,靠近她的方向。卿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止住談話,逆著目光看過來。澈看到玄隨著卿的動作,也看了過來,便徑直走了過去。
“今天謝謝你來。”最先開口的是卿,在澈還沒有站定在他們麵前。她的眼裏沒有違和,也或許玄並沒有說過那件事。
“應該的。”澈應下她的感謝。“玄當年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今天一定是要來的。”
“不止當年,以後也還是啊,”卿沒有露齒地微微笑著,“澈,你知道嗎,你一直都是他們口中的傳奇人物呢。”
“是嗎?他們又在杜撰我吧。”
“沒有,他們都是讚揚你的,有時說的我好不服氣啊,覺得怎麼什麼都是你好啊。”卿有些抱怨的口吻,手上卻已經拉住了澈。
“怎麼會,他們太看得起我。”澈在心底泛起一陣漣漪。原來自己在他們眼中,無論多久沒有聯絡,都還是那個熱情大方,看起來很厲害的澈。而眼前的女孩竟還會因此心生不滿。不過,卿,對於玄來說,你便是最好的,我們永遠是不同的角色。如果硬要拚個高低,應該要我說自己有一點不服氣才是。
“以後要常聯係啊,我們離的也不算遠。”卿輕輕晃著澈的手。
澈沒有言語,點頭應下。
“以後,就不是孤家寡人了,要更有責任感啊。”轉向玄,澈不假思索地說。
“對的,要聽澈的勸啊。”卿插嘴。玄隻是沉默地點頭,或許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說了,你們還要招呼其他人。我也要趕回去了,明天還要繼續工作。真不容易啊。”澈自嘲地一笑,慢慢附上卿拉住自己的手。
“真可惜,來去匆匆的。玄你去送送澈吧,我過去跟薇她們說會兒話。”卿鬆開手,對著澈做了一個揮手的小動作。兩人又是相視一笑,接著卿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那我們走吧。”玄終是開口了。
兩人間沒有對話,靜默著走到酒店門口,卻不約而同地站住,沒有繼續往前。
“我先說吧,”澈搶先開口,對於玄會開口講些什麼,她沒有底氣。離開他些許時光,才發覺自己確是不甚了解他,隻一味地強加了愛戀。
“今天能來,還是很高興的,不止因為看到玄完成了終身大事,也因為見到了很多失去聯係的人,甚至還見到了老師。我知道,過去的就都該留給過去,我們都不必自責,也不必心有芥蒂。我希望玄要過的幸福,很久以前是這麼想的,現在還是這麼想的。”
玄的臉上浮上一種有些憐愛的表情,像注視自己的妹妹。
“你不必把我看作什麼特別的。說真的,時至今日,能忘的,不能忘的,都沒有什麼了不起了。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們兜兜轉轉繞了這麼久,不是還能見麵熟悉地招呼一聲。”澈說得坦誠,心中不複愛戀,也許是字典改變了自己,也許是時間磨平了尖銳的自己,但都不失得以平靜地麵對玄。
“澈,”聽著澈的話,玄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那年我去看榜,確認不能跟你同校,就鬼使神差地進到教學樓爬上了教室的那層。也是在那裏,我看到你在校園裏慌張地四處走。我不肯定你在找什麼,卻不想走出去麵對你。”他停在這裏,因為他看到澈對他輕輕地搖頭。
“那就記得吧,最好能一輩子,都記得那天。更要記得,我們都不願與彼此分離,因為我們是多麼要好的朋友,無論時間或者距離,都無法框住我們相通的心。”澈很驚訝自己居然毫不費力地講了這番話,口吻輕鬆。
“記得,就是這麼一個人,跟你一直走下去。”澈看到玄笑了,溫暖地笑了。他已然走出內心的一個領域,卻永遠住在某處,任誰都無法拉扯出去。
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沒有用力,彼此攀附,貼合著彼此的皮膚,傳遞出各自的體溫。澈仰頭燦爛地一笑,毫不拘謹。那年,當年少的我們,無法平心靜氣接受的現實,如今都能得以實現,我才如此歡喜,能夠遇見你,不是戀人,不是家人,卻無法分離。
我才發現,自己不再懷念過去那些充斥著美好的回憶,因為它們完整地屬於我,自然不需要懷著惋惜去重溫。而更多的美好,留在現實等待我們去收獲,盡然我們不再年少,也時常走失在成長的途中。但你在那裏,即使不同步,卻從未走遠。
其實我也不喜歡夏天,因為炎熱的季節讓人有些混沌,思考不清。但也許必定要這樣溫熱的季節,我們才永遠記下彼此,懷揣一顆熱忱而寧靜的心。
澈以一個曼妙的紫色背影,告別了這場婚禮,這些朋友,以及曾經不能與之和解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