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課的時間在下午二點，可林海早上五點過一點兒就醒過來了。窗外，天不過才剛剛發白。
    林海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過一整個漫長的上午時光。躺在床上不起來，合著雙眼，滿腦子裏，全是老師的影像。同一個影像，回憶了千遍萬遍都不覺得疲倦，隻想著永遠就這樣幸福地回憶下去。
    七點兒多鍾的時候，林海爬起來，仍隻是深深地陷在獨屬於自己的回憶裏，心無旁騖。
    小貓大約是感到了小主人對自己的冷落，很不開心地繞著小主人，“喵喵”地叫個不住，希望引起小主人的注意。林海彎腰把他的小可愛抱在懷裏，看了一眼壁上的老掛鍾——老掛鍾今天走得特別慢，慢吞吞的，讓人看著就著急：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呀……”林海輕聲對小貓說著。小貓眨著兩隻清亮亮的眼睛，溫柔地、乖順地望著他的小主人。
    磨蹭磨蹭這兒，磨蹭磨蹭那兒，做什麼也不好，一顆無法安定下來的心讓林海顯得有些焦燥。
    “林海！下來吃飯啦！”媽媽在樓下喊著。
    林海一點兒食欲也沒有，可他昨兒的晚飯都沒吃，早上再不吃，媽媽又會嘮叨他的。好半天林海才從樓上蹭了下來。
    “怎麼啦？這麼心神不寧的。”林鳳望著明顯呈著非正常狀態的兒子問道。
    “沒怎麼，昨夜沒睡好。”林海凝著眼珠，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碗裏的飯林海一口也不想吃——他的心裏著了火。
    “不是跟黃天吵架了吧，昨兒個星期六，他怎麼沒過來呀？”
    對了，差點兒把黃天都忘了：
    “誰跟他吵架？昨晚上放學在門口還遇上他了呢，他說要來的，沒來。”林海毫無滋味地嚼著米飯。
    “吃完飯你過去看看，別是又出了什麼事兒，你黃叔沒回來吧？”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別瞎猜了。”
    林海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飯。
    林海一徑往黃天家來，李素梅正在門口晾衣服，看見林海過來，臉上先見了笑。
    “黃天呢？昨晚就沒見他，別是又給黃叔關起來了吧？”林海笑著衝李素梅說道。
    “沒有。一大早起來，就被他大哥抓起來爬山去了，黃天不願去，是他大哥硬把他拽去的。”
    林海沒再多想什麼，也沒再問什麼，又跟李素梅說了兩句話兒，就回家了。
    無事可做。林海勉強翻開化學書，逼著自己看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上課時間的接近，林海更加顯得燥動不安起來。不過才剛剛十點，離上課還有四個小時。林海開始著手收拾上課要用的東西。
    “媽，我上課去了，就是回來晚點兒你別擔心，課程內容很多。”林海站在樓下的客廳裏跟媽媽告別。
    “才十點半，離上課還早著呢，著什麼急？再說，你還沒吃午飯呢，我這說做，你吃完了再走。”
    “哎呀，不用了，媽，我早上不是吃飯了嗎！晚上回來再吃吧，我這就走了，到那兒了也好安心，畫點兒畫什麼的，比在家裏更能靜下心來。”林海說著就往外走。
    時已八秋，滿院子的繁花已開始漸漸枯萎。
    對於林海提前這麼長時間來李真並沒有顯出很意外，他在院子裏，拿著一張卷成“V”字型的白紙，正在采著花籽兒。
    看見李真，林海一顆心終於落了地。看見他在自己的視線裏，林海心願已足。
    “這麼早。”李真笑著，輕聲向林海問候了一句。
    林海把眼睛一直看到李真的眸子裏：
    “是。”直到李真把目光移走了，林海仍是看著他的眼睛。
    對於李真的屋子，林海已經很熟悉了，他自己進了屋，放好畫具，站在窗前，看院子裏的李真把手裏的紙細心地疊好。
    看來，李真會在院子裏延宕一會兒才會進來。林海走到門前站著，等他進來。
    不經意的一眼，林海又看到了那卷被他偷看過的，李真年輕時候的畫像。林海彎腰撿起了那卷布著厚厚一層灰塵的畫布，再次徐徐展開。
    李真進門，看見林海正低頭看著畫布，很明顯的，李真有些意外。
    林海並不抬頭，隻是拿著畫布緩緩地走到了桌前，很小心地把畫布平輔到桌上，用桌子上放的瓶瓶罐罐壓住四角。林海定定的，很深邃的目光盯著畫布：
    “老師，這是你吧……”林海的聲音輕柔得怕是要驚到什麼人似的。
    “是啊……那時才十八九歲……跟你現在……差不多大……”李真的聲音透著歲月悠遠的寂寥。
    林海一動不動地凝神看著畫，李真笑了笑：
    “喝杯咖啡吧，同事又送來了兩罐兒……”
    李真的聲音驟然停下！因為他看見林海纖長的手指正緩緩地、極溫柔地、極專注地撫過畫上的臉！李真的身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幾步走過來，拿掉壓著的東西，把畫從上往下卷著，邊說道：
    “多少年前的老東西了，自己怎麼就掉了……咱們……上課吧……”
    林海一把抓住李真的手，抬起兩隻帶著幾分狂亂神色的眼睛，再一次看進李真的眸子裏：
    “我想看。”
    林海明顯地感到了李真的手顫抖了一下，在他決定鬆開手之前，李真暗自用了力，不落一絲痕跡地把手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