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中)
    林海正在家裏吃晚飯，黃天的媽媽過來：
    “林海，你看見黃天沒有，都放學一個多小時了，怎麼還沒回來？”
    “不知道啊，他沒跟我說有什麼事兒啊。”
    學校離家很近，林海和黃天並不一起回家的，但因為放學的時間一樣，他們常常會遇上；但這幾天黃天老跟林海鬧別扭，林海也沒注意看著點兒黃天。
    林海一直焦急地等在黃天家。8點多鍾，天完全黑了下來，黃天才回來。
    林海剛一看見黃天，嚇了一大跳：隻見黃天的衣服、褲子全都被撕破了，一片兒一片兒的，狼狽不堪，而且上麵沾滿了汙漬；再一看看臉，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上麵還掛著極明顯的血跡；頭發猶如狂風卷過的亂草一般，左一撮，右一撮，東倒西歪，亂成一堆。最後再看看黃天臉上的表情：恨恨地咬著嘴唇，眼睛裏全是淚水；眼神所含的成分過於豐富，失望、委屈、憤怒、無可奈何，反正都絞成一塊了。不過，用一句簡單的話概括：打架，輸了。
    林海忙過去扶住他，和黃媽媽一起把黃天弄上樓；
    “媽，你先下去吧，我歇一會兒下去吃飯。”黃天一邊衝著不停問他話的媽媽用很硬的口氣說道，一邊拔開媽媽給他清理傷口的手。媽媽知道兒子的脾氣，現在這種情況是什麼也問不出來的，就下去了。
    屋裏隻剩下了疲倦地窩在沙發上的黃天和站在他麵前給他拿濕毛巾擦臉的林海。
    “這是誰呀！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黃天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看林海，隻死死地皺著眉，閉著眼；看得出，黃天這會兒的情緒非常惡劣。
    “跟誰呀，校外的？告訴你了，別跟校外的人打架；那幫人拉幫結夥，三五成群的，你再厲害也打不過他們一大幫！”
    林海說的時候，可一點兒也沒想過自己這是在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走吧，我得吃飯睡覺了！”黃天仍閉著眼，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用極煩燥的口氣說著。以前就是二個人吵架，黃天也極少用這麼糟糕的態度對待林海的。
    黃天極力支撐著，他不想在林海麵前有更多的失態。
    林海本打算聽聽怎麼個狀況，幫黃天清理清理傷口，黃天卻是一副拒他千裏之外的惡劣態度；林海就猜可能是發生了什麼，黃天不想說，他也不能就這麼一直地問，隻能是越問越糟。林海歎了口氣：
    “你要不要在家休息一天，我明天帶個假條給你們老師。”林海體諒地說著：黃天是個要麵子的人，這打架打輸了，又是這麼副慘樣子，怎麼去上得了學。
    “不用！你快走吧！”林海知道現在他說什麼黃天也聽不進去了。
    林海出了黃天的房門，剛把門帶上，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巨大的摔打東西的聲音！林海停下，想回頭再進去；不過又想了想，還是決定等黃天的情緒平靜一下，再勸他。回家的路上，林海心裏嘀咕著：這黃天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反常。
    第二天，林海眼看著黃天鼻青臉腫地去上了學。
    奇怪，林海沒有聽到任何有關黃天打架打輸了的傳聞，也沒有人敢多嘴多舌地亂猜黃天是怎麼掛的彩。
    黃天跟趙春輝打架，輸了；輸得一塌糊塗，徹徹底底。
    那天，黃天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和本事，隻堅持了不到5分鍾，就被趙輝打倒在地；他幾次爬起，幾次被趙春輝打倒，到最後，他終於爬不起來了。趙春輝走過來，依舊是心平氣和地對他說：今天的事他不會向別人提一個字；他隻想以後彼此相安無事。說完，就走了。
    黃天的腦袋幾乎不能思考，他不能承受這樣的事實：為了林海打架，他居然打輸了，輸給了一個他最不能輸的人；輸在了最不能輸的時候。
    黃天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用不計其數的勝利累積起來的“名聲”都變得毫無用處，毫無意義；他輸了最重要的一仗——他把林海給輸了；林海，以後是別人的了。
    他賭了，卻承受不了輸的結局。
    黃天覺得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就變得黑暗了，什麼都完了；他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自己看著自己都覺得討厭。他的心陷入黑暗，他的自信蕩然無存。
    16歲的人生，第一次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黃天甚至想林海不會像從前那樣和自己在一起了。如果這件事給林海知道了，林海一定會看不起自己的。黃天去林海家，連上樓的腳步都帶著沉重遲疑。他對林海察言觀色，看看林海有沒有看不起自己的神色，還好，林海對他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依然是用他那清淩淩的眼睛看著自己笑，用溫柔的聲音同自己說話。黃天的心卻更加的難受——林海也一定是用這雙清淩淩的眼睛看著那個人笑，也一定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和那個人說話！
    黃天仔細地看林海，林海好像又比以前長得好看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比以前好看了——整張臉都比以前好看了。看得黃天的一顆心都顫微微地痛——這樣的林海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了。
    黃天的心油煎般難受。
    黃天不知從那弄到一本練武術的書，每天，早早地起來，在院子的某個避人的角落裏，伸胳膊踢腿，專心致致地練，風雨無阻，跟個魔怔似的。黃天想好了：隻有把自己變得強大，他才能保護林海，擁有林海。
    期末考完試，學校很快地就放了暑假。
    暑假幾天後的一個上午，林海上美術課去了，黃天一個人待著實在無聊，就頂著大日頭，在海邊轉了轉，看了看時間，林海該回來了，黃天就往回走。下午，他想約著林海去浴場遊泳。
    剛到大院門口，黃天就看見了趙春輝，他正站在院門的東麵，一棵大銀杏樹的下麵：烈日下，他顯得更黑了，一道道的熱汗不停地從臉上流下來，他正用自己那幾乎被汗水溻透的白色襯衫的袖子擦著臉上的汗。他的麵前放著一個大大的麻袋，和一個小一些的布袋，裏麵鼓鼓囊囊的裝著什麼——看他的樣子，他大概是背著這兩個袋子來的。從公共汽車站到這裏，可不是一個短路程。趙春輝一直看著門口三個站崗的士兵。
    黃天就過來，趙春輝也看見了他：
    “黃天。”趙春輝先笑著跟黃天打招呼，就如他們是從來都沒有什麼過節兒的朋友一樣；那一種風度，連黃天都是佩服的。
    “你找林海？”自己雖然是趙春輝的手下敗將，可他卻仍保持著他的尊嚴，這幾個字說得倒也是不卑不亢。而且，黃天心裏想著：自己已經苦練了二個多月，再跟眼前的人打起架來，自己未必就還會輸。
    “是。請你幫我把他叫出來行嗎？這個門……我就不進了。”趙春輝從來都是這樣的禮貌，這樣合情合理地說話。
    “林海沒在家，出門去了，今天不回來了，你不用等了。”黃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些話的。他說完，把自己都驚著了：黃天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卑鄙小人，他一個光明正大的堂堂男子漢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黃天覺得自己在渾身冒虛汗。
    “噢，真不巧。”趙春輝不動什麼聲色地說著。
    黃天幾乎猜到了：趙春輝一定知道自己是在攔他的駕。
    黃天覺得站不住了。
    黃天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趙春輝喊他。黃天回過頭。
    “這是我給林海帶的一點兒東西。請你幫忙帶進去吧，等林海回來，給他。”
    黃天死死地瞪著那兩個袋子。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黃天勉強地說著。
    “謝謝你了。你告訴林海，我整個暑假都在家，讓他什麼時候去都行！”趙春輝笑著說道。
    黃天覺得自己的身體已有些搖晃。
    黃天徑直走了，到供士兵休息的小屋子裏叫出個小士兵來，黃天和他一人扛一個袋子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