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世 祁煉  第十四章 了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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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錦雲宮,斜陽縈繞,遠遠望去,沁慈湖上波光蕩漾。不知為何,本是豔陽高照的八月,卻透著陣陣涼意。
    微風拂麵,吹亂了清雲殤肩上發絲,更擾亂了思緒。絳唇緊閉,眼波雖看向遠方,卻沒有焦點,空空無神。
    “哈――”尉遲祁煉忽地一擊掌,指著不遠處一棵垂柳叫道,“好大的知了!”
    不顧身上還穿著層層疊疊,衣袂繁複的龍袍,尉遲祁煉撥開袍裾向前跑去,似頑童般小心翼翼接近那隻蟲兒,倏地一伸手,再轉身時,手中已緊緊攥著一隻四腳朝天拚命掙紮的知了。
    “雲殤你看,”手捧蟲兒跑回清雲殤跟前,目光明媚,誰又想得到,身為一國之君的尉遲祁煉也有這頑皮的一麵,而他這樣做,隻是為博眼前珍視之人一笑。
    他的用心,清雲殤不是不知道。心下雖是煩亂,臉上卻還是勉強勾起一抹笑容,接過蟲子,看了許久,手指輕輕一鬆,任那蟲兒展翅飛走。
    “哪裏來的,回哪去吧…”
    話語如輕盈水珠,落地無聲。
    “雲殤還是不開心麼?”尉遲祁煉亦沒了興致,眼前人的心思,從來都瞞不過自己的眼睛。很多時候,隻見清雲殤一人望著遠處,默默不語,那樣嫻靜,渺遠,仿佛雙手輕輕一碰,他就會消失不見。於是,雲殤不說話時,自己便在一旁靜靜望著,也不去打擾,亦不追問。用這樣小心翼翼的方式一點一點接近他,如剛剛接近那隻蟲兒般,明知會飛走,還是不顧一切想要靠近,不問結局。
    “祁煉,”清雲殤搖了搖頭,輕柔淺笑,“對於我的存在,你從未懷疑過嗎?可有什麼是你想知道的?”
    如果你問,我便會說。
    那些曾共剪紅燭的美景,關山戎馬的爭鬥,新寵承恩的怨懟,以及那終究沒有合上的雙眼。你對我或愛或恨的一世,我想讓你知道,然後再做抉擇,雲殤的這雙手,是否還願意緊握。
    “懷疑什麼?”尉遲祁煉坦然笑道,目色澄淨,沒有絲毫遲疑,“我說過,自第一眼看見你便認定了,無關先帝遺詔,也無關你的身份,隻因你是清雲殤,”
    若沒有通曉天下的本事,你就不是清雲殤了…
    這話,承煬從前說過。如今,祁煉口中,又是另一番情愫。
    “若要說有什麼想知道的――”尉遲祁煉臉上的玩世不恭漸漸退去,目光深邃,換上另一種捉摸不透的神色,似是渴望,抑或是貪戀,
    “雲殤,你於我,是怎樣一種情?責任,君命,習慣,還是愛戀……”
    清雲殤望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竟有些睜不開眼睛。曾經,承煬也問過自己,這彼此牽絆的二十年,是愛是癡?是利用,占有,還是不舍?
    要怎樣回答,對於這份深情,雲殤雖不懂,卻不愚。深知,有些東西一旦接受了,便要承受那一並交付的厚意。
    隻是,雲殤無心,無心啊――
    “重要麼?”青衣男子依舊麵若桃花,將自己偽裝得以為誰也看不穿,可是卻忘了,那個從前生便追隨而來的人,怎會不懂他。
    “你說呢…”尉遲祁煉不再追問,眉目一轉,語氣篤定,“雲殤,我雖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麼,可你隻要記得,我尉遲祁煉今生今世,隻對你一人傾心,此誌不渝,若能與你一生相伴,就是要我袖手天下,也心甘情願,”
    你要我飽讀詩書,成為一代賢君,我便夜夜挑燈苦讀,不曾荒廢過。你要我習武謀術,運籌千軍萬馬,我便持槍弄劍,嚴寒酷暑,不曾停歇。
    你可知我要的,不過是與那一襲青衫,相依相隨。
    清雲殤不知該悲還是該喜,在祁煉尚在繈褓中時便能看出他對自己的依戀。不是不想靠近,隻怕有朝一日,辜負這番深情。
    然而,若無心,便不會有情。那麼,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每每看到他的眼睛,胸中便蕩漾開濃到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悸動,又是什麼…
    “我知道,”
    知道你的愛戀,亦知道我的不舍,無關皇命。隻因你是尉遲祁煉,那個自前世便與我繾綣萬千的男子。還有這一生都割不斷的牽絆。
    尉遲祁煉終於淡然一笑,緊緊握住清雲殤的手,似要將這傾盡一世念才換得的人牢牢扣在心間。
    翌日,淩軒逸為護聖駕受傷一事傳遍朝野。“熒惑守心”一說,更盛了。
    朝堂上,眾臣頷首側耳輕聲低語,惟一素一豔兩抹身影靜立其中,甚是惹眼。尉遲祁煉麵露威儀,目光凜冽的掃過堂下每一個人,略顯稚氣的臉上卻充斥著一股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肅穆。
    “想必眾卿都已聽聞昨日朕遇刺之事,不知有何看法?”
    諸位大臣麵麵相覷,看似都有話要講,卻誰也不肯先開口。想來也是自然,朝中位高權重者,不外乎當朝國相與義信侯。而他二人向來不和,此番“熒惑守心”一說的矛頭自開始便對準了他二人。流言未平,紛爭又起,誰想宮中一向太平,竟無端端出了刺客,不叫人懷疑都難。今時今日,朝中便出現了兩派,有擁戴國相的前朝元老,亦有替義信侯鳴不平的當朝臣子。雙方台麵上雖不多言,私底下卻鬥得厲害。此刻朝堂之上,為免被人落下口實,多言不如少語。
    這一切,坐在龍椅上的人,豈會不知。
    “有言必諫,但講無妨,”指尖輕輕敲擊冰冷如斯的座椅,尉遲祁煉神色舒緩,看似並未受行刺一事影響心情,朝臣見狀,也都寬了心。
    “臣有言,”禦林軍統領梁思恒上前一步,眉正聲洪,拱手道,“此番皇上遇刺,臣等不僅未將刺客捉拿,驃騎營淩都統亦身負重傷,臣等甘願受罰,隻是眾將不可一日無首,還望皇上另遣良將率領諸位將士,也好安撫軍心,”
    聞言,清雲殤微微抬首,與尉遲祁煉相視一笑,二人當下了然於心,就是他了。
    此前瀛泱接到密報,說有人預謀刺殺皇上,而皇城守衛森嚴,自最外圍城門算起,到皇上起居的錦雲宮有九重宮門,層層皆有重兵把守,外人若想進入,除非配有皇上禦賜通行令符,否則想要進入深宮,是斷不可能的。
    起初還以為那隻是一計恍人耳目的詐言,為的是在這流言四起的宮中製造更大恐慌。幸得淩軒逸心思縝密,霎時對軍營多留心了幾分,當真從一醉酒士官口中得知驃騎營麾下禦林軍中,確有人圖謀不軌。連夜徹查之後,發現宮中守衛有人被買通,隻是刺客身份尚不明晰。
    然而,在淩軒逸將此事向尉遲祁煉上報後,後者決定先不打草驚蛇。若想刺殺皇上,這等小兵不足為道,且深究後發現,此事對軍中叛亂之人亦無何好處可言,不但背上守衛不力的罪名,隻怕這樣一鬧,眾將皆起,定會造成更加混亂的局麵。隻怕,他們的目標並不是當朝天子,而是他的近身侍衛,驃騎營都統淩軒逸。
    而淩軒逸受傷,勢必要從軍中另擇良將以掌大局,而那個接任者,也正是此事最大收益者。驃騎營中以瀛泱與梁思恒等數位將士官位最高。瀛泱的忠心,毋庸置疑。除了他,要從其餘一幹人等中找出那個居心不軌者,雖不難,卻要費些時日。
    於是就有了方才堂上一幕,尉遲祁煉不動聲色,就是要等那人沉不住氣自己跳出來。
    清雲殤依舊低頭不語,原以為策劃這場陰謀者,想必有些遠見,卻不想如此輕易便按耐不住露出馬腳。此時重臣皆心係皇上安危,哪有閑心去管驃騎營都統接任一事。演技如此拙劣,也難免一眼就被看穿了。
    “梁統領所言有理,驃騎營身兼保護皇城之重任,確不可一日無首,”尉遲祁煉又一鎖眉,側首沉思片刻,忽地展眉,抬眼笑道,
    “不如就由梁統領擔任吧,”
    清雲殤不由蹩眉,也隻一瞬,便對尉遲祁煉的心思了然,原來他也想到了……
    刺客一開始就未抱刺殺皇上的決心,隻怕扳倒淩軒逸這步棋,僅僅是序幕。而梁思恒背後,想必還有黑手。
    “眾卿可有意見?”
    “無――”眾人齊聲。
    “那好,許潛,傳朕旨意,即刻起,由梁思恒代掌驃騎營都統一職,掌虎符,”正了正身,又緩緩道,
    “直至淩軒逸康複為止,”
    聽到最後一句,緊鎖的眉,終於揉開。看來尉遲祁煉並未將自己置於絕境,隻給了那些人十日期限。
    十日…清雲殤口中喃喃,無論如何,定要在十日內將幕後黑手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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