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世 祁煉 第十三章 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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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檀香爐中的香火燒到盡頭,燃成灰燼的幾截粉末迎風跌落,香味散盡,空氣裏隻餘淡淡的血腥。
清雲殤眼眸低垂,再抬起來時,裏麵卻帶著幾分震懾人心的紅光,
“所以你就與淩都統設好局,等那刺客自己跳進來?”
“不錯,”尉遲祁煉沒有察覺清雲殤的異樣,還沉浸在苦心設下的局裏,請君入甕,“甕”已做好,隻等“君”來,
“此番一鬧,他們定會以為淩都統受了重傷,而我身邊,也就失了一員最重要的近身侍衛,”
“可有想過後果?”清雲殤冷冷打斷他,
“若沒有把握,我也不會這樣做,何況,不冒險怎麼能把他們揪出來?”尉遲祁煉訕笑道,之前與淩軒逸商議時就想過要不要知會清雲殤,轉念一想,以他的秉性,這等冒險的事是定不可能同意的。
若要演戲,就得演全套。外人看到清雲殤如此失神,定會信以為真。隻是苦了那個被蒙在鼓裏的人,白白擔心一場。
“把握?祁煉有幾分把握?”清雲殤心裏氣急,麵上卻不露聲色,
“五分,”尉遲祁煉也不隱瞞,此事冒險之處就在於對刺客的進攻必須迎頭而上,又不能傷到自己,轎中那枚飛鏢襲來時,幾乎擦臉而過,若偏了幾分,定是當場斃命了。擋住飛鏢的同時,淩軒逸在轎中拔劍割破自己胸口,讓血濺到簾子上,做出受傷的假象。一擋一割,時間把握得剛剛好。
清雲殤一歎氣,此時再說什麼都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尉遲祁煉把這場戲演下去。
“淩都統,你的傷無大礙吧?”繞過尉遲祁煉,清雲殤行至榻前,見他雖包紮過傷口,麵上卻還是有幾分紅潤的,想必失血不是太多,
“回國相,在下隻受皮外傷,招太醫來也隻做個樣子罷了,”淩軒逸起身微微頷首,抬眼對上清雲殤時,隻覺身子一凜。
炎炔國相,果然名不虛傳。此前與他說過幾次話,卻都是在自己心煩意亂時,無心顧及其他。此刻相距不遠,才看清他的麵容。嬌而不媚,秀而不俗,渾身透著一股清雅之氣,讓人不忍染指。仿佛墜入凡間的仙子,雖是男子,卻青絲垂髫,陰柔與剛武並濟。隻是雙肩太過單薄,嘴唇亦薄如柳葉,慘淡無色。此等麵相,不吉――
“淩都統,朕還在此,怎可這樣盯著雲殤看?”尉遲祁煉嘴上嗔道,麵色卻和睦可親,自記事起,便聽聞炎炔國相才情冠絕天下,貌可傾國傾城。而那時自己太小,不懂什麼才啊貌啊的,隻覺得雲殤好看,每日每夜寸步不離盯著他也看不膩。長大後才發現,不止自己,宮裏的人對清雲殤亦常在背後談論,說他高傲,清冷,距人於千裏之外,可是炎炔卻不能沒有他。
“恕臣無禮,”淩軒逸忙拱手賠罪,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淩都統可是有話要講?”清雲殤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經曆之前他與瀛泱的事,也覺此人可信,此番為保護尉遲祁煉,更是不惜割傷自己,敬重之情便又重了幾分,
“稟國相,臣自幼徜遊四方,對江湖術士之說略通一二,”淩軒逸望了一眼尉遲祁煉,見他並未不悅,便接著道,
“不知國相可信天命一說?”
清雲殤眼含笑意,目光深邃,見淩軒逸忽然這樣問,有些疑惑,隻隨口道,
“不怕淩都統笑話,在下雖通曉天文命理,對這天命卻是從來不信的,世上之事,千變萬化,豈是天能左右?”
淩軒逸聞言卻是一驚,遂又笑起來,
“那麼臣便可放心了,臣的話,還望皇上與國相聽過便罷,”正一正衣襟,淩軒逸拂袖道,
“可否容臣看一看國相右手,”
“請,”清雲殤攤開掌心,遞到淩軒逸麵前。
掌紋繚亂,清淺慘淡。惟一條暗紅細紋緊緊依附在生命線旁,似牢牢支撐起那顛倒稀疏,細弱遊絲的命理之紋。這般詭異難測的紋路,淩軒逸也是頭一次見,心下不由緊張起來。
“不知淩都統看出什麼了?”清雲殤將手收回,淡淡道,“有話不妨直言,”
“恕臣坦言,國相乃大凶之相,若隻看麵相,氣數甚短,隻怕活不過二十四,”
尉遲祁煉聞言,麵色一沉,抬手拔出榻上的劍,抵住淩軒逸脖頸,齒間凜冽,
“大膽!此等謬論你也敢講?!朕的雲殤豈會這般命短!”
淩軒逸倒抽一口氣,似是下定決心,劍落之處,已滲出淡淡血漬,卻依舊不為所動。起身跪在地上,全身伏地,語調懇切,
“皇上,臣所言句句屬實,此等泄露天機之說,若放在別人身上,臣斷不會隨意道出,隻是國相於臣與瀛泱有恩,縱是冒大不韙,臣也要講,”
“祁煉,”清雲殤握住尉遲祁煉,將他的手慢慢抽回,搖了搖頭,“讓他講,”
重重甩開龍袍,尉遲祁煉冷哼一聲,扔了劍,坐到一旁藤椅上,目光狠狠的看著淩軒逸。
“淩都統,請繼續,”清雲殤俯身扶起淩軒逸,麵容淡漠,不怒不惱,仿佛剛才那番話,說的是別人,
淩軒逸聞言,胸前一陣溫熱,抬眼望著這清秀男子,
“國相麵相雖不吉,手紋卻極為怪異,明明注定一生顛沛流離,薄情寡命,卻偏偏倚靠一富貴之人,逢凶遇險定能一一化解,由此看來,又是命尊且貴之相,”
“這話朕愛聽,”尉遲祁煉眉心陰沉隨即散去,側首輕笑道,
“隻是――”淩軒逸看了看清雲殤,目光又飄向尉遲祁煉,“凡事皆有因果輪回,禍可去,卻不可除,不過轉移到別人身上罷了,”
殿內頓時四下無聲,不知何時,香爐中又燃起幾柱檀香,幽香嫋嫋。尉遲祁煉與清雲殤,一坐一立,相顧無言。淩軒逸深深低著頭,一語不發。他的話,想必在場那二人最為清楚不過。一直以來,淩軒逸對自己這番本事還是有幾分驕傲的,隻是,此刻竟希望剛剛所言,當真是一番謬論。
清雲殤輕歎一聲,清淡麵容上漸漸蔓延開一抹傾世淺笑,
“在下早已說過,不信什麼天命,”
尉遲祁煉遠望著他,不知為何,卻在那張笑顏背後,看到深藏的哀傷。第一次發現,這個絕世男子也有無可奈何的一麵,他的身上,似乎還隱藏著更多的秘密。
“淩都統有傷在身,先歇著吧,朕與國相去外麵走一走,”頓了頓,又道,“刺客一事,稍候再議,”
“是,”淩軒逸拱手目送他二人離去,望著那並肩而立的兩抹身影,深深歎了口氣。
是孽,是緣,誰人可知?
若一開始便知道結局,你可還會陪我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