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世 祁煉 第五章 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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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拂過一陣微風,二人衣衫亦隨風輕輕擺動起來,一豔一素,似牡丹與青蓮。朝臣隻側目望了望他兩,便匆匆離去,留下兩縷光影投射在花岩鋪的地上,倩影斑駁。
清雲殤沉默良久,神色淡漠,轉身行至鳳虞跟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皇上要誰在身邊,豈是你我能決定,義信侯未免太高估在下了,”
“國相一向深藏不露,不能不高估,”鳳虞挑起眼眸,似一汪春水,“否則,怎能將舊情之子照拂得如此周到,若不是有人說漏了嘴,隻怕連我都被國相蒙在鼓裏,可謂一片情深,真叫人佩服,”
“你既已知曉前塵,怎會不知薛將軍鍾情於誰,那人並非在下,又何苦咄咄逼人,”清雲殤眉間一緊,他苦心隱瞞這麼多年,卻還是躲不過鳳虞,
“是麼?薛世嵐雖對你無心,可刑霽卻有意,我猜得對不對?”鳳虞捋了捋耳鬢青絲,目光遠眺,麵上滿是笑意,說出的話卻冰冷如斯,
“若國相不肯離開亦無妨,我到想再看一次兄弟相爭的好戲,”
“鳳虞,莫逼人太甚,”清雲殤聞言,臉頓時陰沉下來,平日的淡然亦拋於腦後,
“說起逼人,我哪裏比得過你…”
鳳虞冷哼一聲,甩開袍裾,大步朝殿外邁去,頭上華冠反射著金光,在清雲殤臉上一閃而過。
流雲殿內,小慶子早早溫好了酒,拖著笤帚在院裏清掃落葉,口中哼著小曲,神態甚是自在。見清雲殤走來,忙想上前問候,卻見他一臉陰雲,話到嘴邊又遲疑了一陣,
“公子?”
“嗯?”清雲殤停下腳步,轉眉望著他,眉宇卻不曾舒展,
“可有什麼煩心事?”小慶子陪伴清雲殤多年,他是憂是喜,自己一眼便能看出來,
“問了做什麼…”自顧自答了一句,清雲殤徑直走進殿內,看到爐上溫酒,拿起來便一飲而盡,還不覺過癮,剛要去拿第二壺卻被小慶子叫住,
“公子,許公公方才來過,說皇上一會兒便來流雲殿,這酒還是…”
“你幾時見我喝醉過?”清雲殤隻愣了一愣,遂舉起酒壺,似又想起什麼,回頭問道,
“派去閑雅居的人你可都熟識?”
“啊?”小慶子先是一臉疑惑,很快便反應過來,忙答道,“當初公子說要選信得過的人,他們可都是小的進宮便認識的了,”
“你去一趟閑雅居,問問他們最近可有生人接近那裏,”鳳虞之前一番話已讓清雲殤頭疼不已,看樣子,他定是找了人去調查,
“是,”小慶子擦了擦手,彎腰行了個禮便外殿外跑去,
“等等,”清雲殤起身走出去,猶豫了一陣才開口,聲音放低了許多,
“順便去趟都統府,請淩都統改日到流雲殿一聚,”
“小的明白,”
今日朝堂上之事,清雲殤不是沒有察覺,平日鮮少說話的淩軒逸竟出麵替自己解圍,論公論私,都該還他這個人情。隻是,被鳳虞這樣一鬧,刑霽往後的日子,隻怕難能清淨了。
不由輕歎口氣,清雲殤負手立於窗邊,有些東西又窸窸窣窣爬上心頭,一世才開始,竟隱隱有些倦了,餘下的時光,該怎麼打發才好…
正想著,身後已傳來咄咄的腳步聲,一回頭,果然是他。
“皇上,”拱手行了個禮,抬首便撞上尉遲祁煉微慍的眼波,心下已然明白幾分,
“你們退下,”尉遲祁煉側首看了一眼許潛等人,語氣冰涼,
待其他人離去,流雲殿隻剩他二人相對,清雲殤微低著頭,靜默不語,尉遲祁煉亦不說話,隻靜靜望著他。沉默良久才淡淡開口,
“朕從未想過你會欺騙朕,”
“臣甘願受皇上責罰,”清雲殤眼眸低垂,麵上亦無任何表情,
“連一句解釋也不願麼…”尉遲祁煉上前一步,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人,年過十五,卻將與清雲殤一般高,
“臣有錯在先,再解釋亦是錯,”
“朕要聽你說,刑霽的一切,朕全都要知道,”尉遲祁煉此話一出,清雲殤不禁苦笑起來,他與承煬,若隻聽這語氣,當真如出一轍,
“刑霽確是薛將軍之子,亦是皇上兄長,”
“這麼說,義信侯所言不假?那為何他要隱姓埋名,深居於閑雅居?身為皇親,卻不能昭於天下,這是為哪般?”
“薛將軍與先帝,糾葛甚深,隻是前塵已逝,後人無須再深究,刑霽亦是淡泊名利之人,臣恐此事被有心人知曉,造作事端,才隱瞞了下來,”
清雲殤的話極為簡練,卻將事由一一說清,既沒有再欺君,亦將刑霽置於事外。
“雲殤…”尉遲祁煉轉眼便露出笑容,眸色幽深柔和,似飽含了繁星春水般絲絲柔情,一把攥住清雲殤的手,身子幾乎貼了上去,
“朕就知道,你是在為朕著想,怕有人危及朕的皇位,對麼?”
清雲殤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再過五年,朕便能行冠禮,獨攬大權了,到那時候,朕隻與你一人共賞河山,”
流雲殿內燭火煜煜,整個大殿便掩映在這般紅灩灩的濃彩裏。
有些話,承煬沒有說出口的,祁煉卻說了。清雲殤笑著對上他的眼睛,恍惚中,似又浮現那張臉,一樣的雙眸,一樣的柔情。這一切,竟會如此簡單便得到了。不由反握住尉遲祁煉的手,這份溫暖,時至今日依舊貪戀不已。
流雲殿外,一襲白衣悄然而至,腳步卻倏地停在院中。呆呆望著殿裏的人,麵色悲憫,單薄的身子站在瑟瑟晚風裏,形影相吊。在清雲殤與尉遲祁煉都未察覺的瞬間,白衣少年隻身離去,隻餘滿地落英,隱沒在冷風中。
三日後,瀛泱奉旨率兵出發,皇城門外,冗長的糧車綿延幾公裏。清雲殤與淩軒逸親自前去送行,青鬃馬上,瀛泱身著赤褐便服,眉峰上挑,俊逸非凡,雙眸雖隱含笑意,卻透出深深的哀傷。清雲殤囑咐了幾句便退到遠處,隻留下他二人脈脈相對。遠遠望去,廣袤的藍天下,淩軒逸與瀛泱發絲隨風飛舞,久久不發一語,直到最後一刻,瀛泱騎於馬上,俯身在淩軒逸額頭落下一吻,策馬揚鞭,大喝一聲,隨行隊伍才浩浩蕩蕩從皇城出發。
又見離別。
佇立良久,清雲殤默默行至淩軒逸身旁,側首歎道,
“既不舍,為何又讓他去…”
“瀛泱為我,已舍棄太多,不可再耽誤他的前程,”淩軒逸微微仰首,注目著遠方,直到長龍般的隊伍漸漸模糊,變成一個細小的黑點,最後消失於天際,
“你怎知在他心裏,前程與你,孰輕孰重?”
“因為知道,才不得不將他推走,”
“或許,你千方百計給他的,並非他所求,”清雲殤雖不知此二人往事,卻能看出,他們之間,情意絕不淺,每每看到這樣的人,道不清為什麼,總想讓他們永世不離分,仿佛隻有這般,心裏才能得到些許安慰。因自己無法做到,才會如此羨慕別人。
“為我,瀛泱已受過無數次傷,他甚至可以為我去死,若還在我身邊,隻怕有朝一日他真的會離我而去,”淩軒逸語調悲愴,說完此話,一轉身朝皇城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那夜,院中廣玉蘭競相盛放,流雲殿內到處彌漫著悠悠花香。小慶子亦無睡意,陪清雲殤在院中賞月,蓮池裏不時傳出幾聲蛙鳴,清雲殤倚著闌幹,麵容微醺,雙頰隱隱泛紅。
“小慶子,你可還記得先帝?”
“…小的怎會記得,公子說笑了,”小慶子嚐了幾口酒,腦袋亦有些暈,在一旁傻笑道,
“那年合歡樹下,也是如此般景致,我笑稱他是烏鴉,他卻說我是池中之蛙…那次…我真的相信他了…”
清雲殤喃喃良久,口齒越來越模糊,最後醉笑著昏睡在院中涼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