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傳 承煬 第十三章 負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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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武二十四年,北方勾夷進犯,短短數月,已攻下炎炔位於北疆的幽閔,雙燕兩州。若大軍繼續南下,攻破咽喉要塞蒙歧,與國都蒼焰便隻有一江之隔了。
眼下形勢危急,朝中隨承煬征戰多年的老將紛紛求見,望能效犬馬之勞。悉數大將中以奚少賢,霍良,淩康乾三位最為有名。然炎炔建國之後,便派霍良率精兵駐紮南方,以禦南夷,如今朝中便隻剩奚家和淩家兩位大將。此次勾夷來勢洶洶,除他二人,非一般兵將所能敵。
承煬多年來憂於治國安邦,為天下民生已耗費半生心血,剛過不惑之年耳鬢竟垂下幾縷銀絲,加上頑疾未愈,麵容越發蒼白。好在經過太醫多方調理,體內鬱結已散去大半,隻是近日又經大軍來犯,不免肝失疏泄,氣鬱化火。
“公子,您吩咐的蓮子羹禦膳房已經送到了,”小慶子手捧一個紫泰蘭溫碗,遞於我跟前,
放下手中畫筆,抬眼看著他輕聲道,
“送去錦雲宮,慢些走,別像上次似的又摔了,”
“是,”小慶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忙將碗捧到胸口,護寶貝一般跑了出去。
看著他離開,我不禁搖了搖頭,多少年了,這孩子還是長不大。不過也多虧有他陪在身邊,如此童心未泯又乖巧聽話,想是承煬特意挑他來服侍我,倒也正合我意。
不出一炷香時辰,承煬的龍輦便伴著一隊護衛紛遝而來。我收起畫卷,忙出門相迎,相隔百米便已望見他坐於鑲金大輦上,他亦看見了我,含笑對我頷了頷首。
“蓮子羹可合胃口?”幾日不見,他耳鬢的愁雲似又濃密了一些,我攙著他的手踏進殿內,
“雲殤送的豈會不合,若不是急著趕來,隻怕還要喝下兩碗,”他牽起淡淡笑容,揮了揮手示意侍從退下,臉上又泛起陣陣陰雲,握著我行至內殿,望著窗外梧桐沉默不語,
“承煬可想好了派誰去?”我立於他身旁,亦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淡淡問道,
“什麼都瞞不過你,”他先是一驚,轉而歎道,“淩翁年事已高,膝下僅有一子,實在不忍派他出征,”
“那就是奚將軍了?”我回過頭,他的側臉在夕陽餘暉下鍍上一層金黃,似與記憶裏將我帶下青陽山時望見的那抹顏色無異,隻是此刻比那時慘淡了一些,
“奚少賢……”他緩緩吐出三個字,眉宇間微微露出揮之不去的恨意,我似是一震,莫非宮中傳言屬實,盡管麵若湖水,底下卻暗潮湧動,一種說不清的痛意滾滾襲來,
“承煬還忘不了他嗎…”扶上他的手,我輕輕問道,
“雲殤…”他忙低頭看我,眼裏無不震驚,“你從哪裏聽來?”
“承煬忘了雲殤可通曉天下?何況宮闈之事,”我亦不回避他的眼神,若真如他人所說,那麼奚少賢便不僅僅是炎炔將軍,更是承煬看重之人,隻是前事如何,眾說紛紜,我亦無從分辨,
“我和少賢他…”他的眼眸漸漸低沉下去,似又回憶起往昔,裏麵平添了幾分愁色,
好一個少賢,我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隻定定望著他,一語不發,
“炎炔是我與他一同打下的江山,誰想他卻背叛了我,”
“是麼…若是如此,為何奚將軍並未受任何處置,依然位居騎軍之首,”我頓了頓,莞爾一笑,“承煬怕是放不下他罷…就連他放走叛軍首領,亦無追加任何罪責,可見奚將軍在承煬心中的地位隻怕連雲殤也不及三分,”
他身子一震,似是氣極,怒目圓瞪,隱隱泛起血絲,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不出幾聲便嘔出一灘稠血在手中,
“雲殤…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曉我的心?”他的眼神悲愴到極點,雙手死死扣住我的肩,沙啞著聲音問道。
我避開他的目光,低頭輕輕答道,
“雲殤不知,”終究於心不忍,我抬起手,想拭去他嘴角的血,還未觸及他便後退一步,手忽地停在空中,舉也不是,收也不是,
“許連,”他淡淡的朝殿外喊了一聲,“扶朕回宮,”
窗外的梧桐又飄落了一些,滿目蕭瑟。
翌日早朝,奚少賢奉皇上之命率領三軍北上,封靖煬將軍,勢必攻退勾夷。
靖煬,我知他是在氣我,才將自己名諱賜予奚將軍。可他不知,若我不故意激他,便遲遲下不了決心,一日不出兵,炎炔便一日不安穩。
小慶子拖著笤帚,準備將院內灑下的梧桐葉掃淨,我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既已無人來,又何必清掃…
案上放著一對青瓷酒碗,打開陳年竹葉青,將其盛滿,仰頭喝下,又將另一隻中的酒倒於殿外。清酒流過,如他的心一般,被我扔於地上,沉於土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