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左小菲躺在床上，用那張98分的卷子蓋在自己的臉上發呆。
    整個樓道裏都被鍋碗瓢盆撞擊的聲音填滿了，像蒸汽一樣騰騰上升，讓人喘不過氣。隔壁阿姨切菜炒菜的聲音清晰極了，偶爾還能聽見她嘴裏仍在嘮叨今天下午的事情。
    左小菲沒有開燈，因此家中幾乎暗成一碗粘稠的紫米粥。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熱鬧地奏響生活的歡快歌曲，不時飄進房間的飯菜香味也提醒著左小菲什麼才叫做家。冰冷的牆麵和地板似乎微微散發著白色的寒氣，房間裏靜得可怕，門外各家繁忙的聲音襯得左小菲家裏更加安靜。
    無聊，還是無聊。本來是想用發呆來逃避空虛的時間，卻反過來被時間掏空了身體。
    發呆的時候腦子裏反而會想更多的東西，大多數是和大樹的回憶。這些回憶散發著古舊發黴的味道，老電影般地在腦海中播放著。
    沒有顏色，也沒有聲音，隻留下黑白的畫麵。回憶沒有任何力量，它總是會趁左小菲發呆的時候悄悄溜進她的頭腦罷了。
    左小菲慢慢坐起身，試卷從臉上滑落到床上，脊骨微微突出著，在背上形成一座小山。
    去找他吧。左小菲暗自對自己說。
    她是知道陳樹家的地址的。那還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陳樹牽著左小菲的手帶著她去到自己家樓下。陳樹那時候還說如果左小菲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來找他。左小菲也隻是笑著點點頭，但之後她一次也沒有來過。
    陳樹家住在一樓，如果左小菲運氣足夠好，陳樹的臥室沒有拉上窗簾的話，她還可以隔著窗戶和陳樹聊上幾句。
    天已經完全黑了，遠處的鬧市區射出一道道光線，映亮了夜空。那是一個不屬於左小菲的世界，而如今左小菲正朝光亮走去，因為那是去往陳樹家的必經之路。
    那條大街左小菲不常走，所以感覺有些陌生。霓虹在頭頂不斷閃爍，五彩地變化著，把左小菲的身體染成不同的顏色。商店門口擺的各式揚聲器傳出搖滾樂的巨大響聲，在左小菲看來和聽天書沒什麼區別。行人熙熙攘攘地走過這條街，十分擁擠，簡直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汽車的鳴笛聲夾雜著行人吵鬧的說話聲成為這個城市最明顯的標誌。
    左小菲幾乎是低著頭走過這條街的，她不敢正式對麵走過來人的眼睛，因為她真的不喜歡這樣的喧鬧。
    漸漸地，喧囂遠去，那些聲音在左小菲的背後徘徊，最後慢慢消失了。
    昏暗的路燈在黑暗中發出橘黃色的光，幾隻蛾子圍著光亮不停打轉，拚命想衝破那層玻璃的屏障。
    她曾經聽過外婆講飛蛾撲火的故事。左小菲開始覺得這些飛蛾怎麼這麼傻，明知道自己是要死的，卻還衝向炙熱的火焰，在經曆無盡的痛苦後化成一堆黑色的粉末。可是外婆告訴左小菲，那是飛蛾自己選擇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就不要後悔。正如飛蛾一般，死也要死得瀟灑。
    又過了大約十分鍾，左小菲來到陳樹所居住的小區。幾棟高樓挺拔地立著，披上銀灰色的外衣，鑲嵌著高大的飄窗，處處顯示著高級。
    不情願去想自己的家，但總會不自覺地比較起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準確地說是，沒什麼可比的，因為根本不是在一個級別上。
    左小菲便朝陳樹家所住的那棟樓走去。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甬道兩旁種著一棵棵樹木。時不時地有微風吹過，把柳絮全都吹在左小菲身上，黑暗中看不清樹幹的顏色。因為還沒有到長樹葉的時候，所以樹枝上光禿禿的，像魔鬼伸著黑色的爪子，增添了幾分恐怖之感。
    左小菲憑著記憶躡手躡腳地繞到樓後陳樹的窗戶附近，看見的卻是幾個男人站在窗口處。左小菲被嚇了一跳，汗毛都豎立起來。
    月光冰冷地灑在地麵上，照出了那幾個人的輪廓。左小菲趕忙躲在一排小葉黃楊後麵，任憑風掠過後背，吹幹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