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他怎麼還不出來？一個男人問其中最高的那個說。
    左小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人紮了一下，鮮血四濺。她真真切切聽到了大黑兩個字，這個名字緊緊地和陳樹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左小菲曾經輕鬆地和陳樹說大黑這個名字多難聽啊，幹脆叫大白好了。那是個冬季的大晴天，四處都是雪白的一片。太陽懶洋洋地照在雪麵上，反射出幹淨純潔的光線，悄悄帶走了城市空氣中汙穢的煙塵。左小菲麵前結成一團一團的白氣，如白色的玉石一樣純美。她粉紅色的圍巾幾乎要擋住嘴巴，鼓起的身子像個可愛的雪人。陳樹的臉被凍得通紅，在陽光下呈現出藏族人臉上樸實的顏色。他的手緊緊地拉住左小菲，在明淨的雪地上留下兩排時而深時而淺的腳印。
    那是怎樣美麗的一個畫麵，美麗到即使陳樹和左小菲說大黑是他們的老大，經常帶著他們出去鬼混，左小菲也不會認為他們是個流氓團夥。甚至左小菲都沒有往這個方麵想，她的思維也如天氣一樣凝結，變得遲鈍而緩慢。
    但是後來隨著陳樹臉上時不時出現的傷痕，左小菲才明白過來，如一隻剛剛冬眠醒來的動物，開始舒展筋骨，在廣闊無垠的大地上奔跑，最後消失在落日的地平線上。直到後來林子岩事件發生之後，左小菲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她的眼睛盯住了那個叫做大黑的人，此時他開始在窗口徘徊。四周漆黑一片，停滯的恐怖在左小菲周圍定格成一張一張的圖片，她的耳邊隻有自己不均勻的喘氣聲。左小菲的頭發擦過她瘦弱的臉，向前飄去，貼在前麵的小葉黃楊上。她的臉有微癢的感覺，可是左小菲不敢用手去碰頭發，她怕自己的手不小心碰到前麵的植物而發出聲音。
    左小菲看不清楚大黑的臉，她隻是驚歎於大黑的身高，根據她的初步判斷，大黑起碼有190公分。寬厚的肩膀和偶爾可見的胳膊上的肌肉都顯示出他的強壯。他的旁邊還有四個人，全部斜著身子站著，一隻腳向前，歪著頭。在左小菲看來，這種姿勢的意思就是“別來惹我”。
    隻有陳樹臥室的燈是亮著的，但是臥室被人拉上了窗簾，光線微弱地亮著。
    “咚、咚、咚”大黑輕敲了三聲臥室的玻璃，還是沒有反應。他便又開始踱步，鞋和草地摩擦的厚重聲音越來越明顯，他的耐心漸漸被磨去。左小菲很難想象那片草地將會變成怎樣的慘狀，隻是她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入耳的一瞬左小菲覺得如此的凶狠。
    終於窗簾被掀開了一角，迫不及待的光線傾瀉出來，照亮了前麵的一小片區域。窗戶猛地被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矯健地躍了出來，左小菲看見那是陳樹。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左小菲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幹什麼，突然的亮光使左小菲變得很不安，她小心地揉著眼睛。
    兄弟，等你半天了。大黑拍著陳樹的肩膀說，聲音低沉粗獷，好似重達千斤。隨後大黑作了個“走”的手勢，他們六個人就勾肩搭背地離開了，順著小區的另一條甬道向出口走去。
    左小菲趕緊從後麵走出來，一瘸一拐，因為一條腿已經發麻，像被許多蟲子咬的感覺。她走到那片光亮處，不經意看到被大黑踩過的那片草地悲哀地隻露出光禿禿的土地。左小菲不知道這代表什麼，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裏很亂，此時的月光、燈光、樹影、禿草地、微風在她的心中交錯著，成為一個解不開的結。
    柳絮還在飄著，左小菲沒有顧及貼在臉上的絨球，快步上前緊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