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了多日不見的大雨，眾人在夜晚的雨簾中失了方向。馬車在一片樹林中停下，眾人皆坐在車內。潮洛門撐著傘從一輛馬車小跑至另一輛，掀開車簾，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南宮公子那邊一切安好，讓教主不要擔心。馬都已經拴好，教主和護法們可以歇息了。不過，似乎司空公子說我們不應當在雨夜的樹下避雨。”
    “這是什麼狗屁道理，不在這裏避雨難道跑到路上讓雨淋？害怕天雷劈不成。果然，他一定不是什麼好人。”俄日敦塔娜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夜晚路滑，天一亮我們便繼續趕路，你去好好休息。不過，要記得向南宮公子道謝。”鬱紅妝向潮洛門微微一笑。
    “是，教主。”說完潮洛門放下車簾跑至另一輛馬車。
    雨打在木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音，車內中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而後笑了。
    “許久沒有坐在一起談話了。”傅南通道。
    “上一次坐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是三丹剛離開，大家圍坐在篝火邊相互鼓勵。後來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事情一樣接著一樣而來，沒有了談話的心情，也沒有這許多時間。”
    “俄日敦塔娜，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了，便算我說錯了話。”
    鬱紅妝道：“娘在天上看著我們聚在一起說話，一定也很高興。她說過會一直看著我。”
    “不提此事了，袁恒，說說涼山的事吧。”俄日敦塔娜道。
    “這一路來右護法僅說了一個故事，回去我可不能向其他堂主炫耀了。”樹海一臉惋惜。“所以右護法，拜托你了！”
    “就你和潮洛門兩個人成天不務正業，狼狽為奸。”樹海的肩被俄日敦塔娜打了一下。
    他摸摸頭，老老實實的不說話了。
    袁恒道：“那些故事之所以記得很深，是因為它們都是些悲哀的故事。”
    鬱紅妝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涼山的故事太多了，但都沒有好結局。站的越高，傷的越重。這句話說的一點也不錯。第一個登頂涼山的門派名字已經沒有人記得，那時候涼山還不是天下第一山。相傳那個門派中傳承著一門武功心法，十分了得。曾經有人想將心法偷走，但沒有成功。不過有了第一個，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那個門派便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消亡的，門派內的人全部戰死，然而沒有人找到武功心法。”
    “即便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但站在涼山上的人卻仍不死心。他們一直相信著心法藏在涼山的某處。於是一代又一代，涼山的門派傳承下來。到了今日，隻怕眾人皆將無上心法當成了一個玩笑而已，但涼山已經成為天下第一山。”
    “我還記得有人對我說，很多年以前，血洗涼山的那一天，涼山上開出了漫山的花。那些豔麗的花終年不謝，便是死去人的靈魂。他們永存著，一直看著爭鬥，直到爭鬥結束的那一天。那是一種亡魂的痛斥與警示，但是沒有人明白。”
    下半夜空氣中透著涼，車上的人出乎意料地睡得很熟。雨已漸小，細的仿佛蠶絲一般。鬱紅妝下了馬車，任細雨落在身上，竟然說不出的暢快。茫茫夜色中，樹林深處一眼望不到頭，隻有深色的天空，似乎已經看透，似乎，永遠望不透。
    身後傳來袁恒的聲音，鬱紅妝回過頭去。袁恒一身素衣，發上些微的雨珠。“這樣的夜晚不適合賞夜，教主回去吧。”
    “袁恒，其實從很多年前我便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或許是我多嘴，當年確實是教中的長老們太過偏激，可是一切都已經過去，為什麼你們不可以重新開始？”
    袁恒突然微微笑了，鬱紅妝很少見到她的笑容。“已經錯過了光陰，縱使他沒有改變，我已經不是當初的袁恒了。我失去了袁恒應當有的東西，青春的時光和執著的信念。這樣的我，配不上他，也要不起愛。”
    “你這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傷他的心。”
    “教主，當有一天你的心中有一個人的時候你便會明白，愛，其實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我這一生，活的太累，消耗了太多心力。如果死了，一定早早轉生，把這一世的愛恨情仇都忘記。如此，終於輕鬆了。”
    鬱紅妝突然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看見了站在袁恒身後的傅南通。她看向袁恒，袁恒的眼中是一片了然。她已經知道傅南通在她的身後，然而她並沒有回頭。鬱紅妝看見傅南通眼中濃烈的悲傷，他緩緩抬起左手，手上的斷指顯得特別落寞。
    “如果你想早早忘記一切，那這又算是什麼？”
    “若你想早早忘記一切，倒不如當初一起死去。”
    “不要以為隻有自己才疲憊。我的心也很痛，我也很累很累。”
    傅南通隻說了這三句話，然後轉身快步走進樹林中不見身影。袁恒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她的身子一動不動，伴隨著風聲和雨聲顯得分外寂寥。鬱紅妝看著袁恒，眼突然就濕潤了。
    唯有鬱紅妝可以看見，麵對她的袁恒咬著唇，唇上一小排白色印記。她的眼緊閉著，淚水卻早已經潸然而下。
    袁恒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鬱紅妝卻深深感覺到了她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