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奔馳，有節奏地發出嗒嗒的馬蹄聲。沒日沒夜地趕路已經幾天，眾人難免感覺疲憊。離南宮世家所在地還有兩天路程，現在他們走到了榕城。鬱紅妝向著簾外道：“潮洛門，樹海，找間客棧住下。”
    似乎聽見外麵的二人舒了口氣，鬱紅妝不禁微微一笑。
    屋內上升的水汽讓鬱紅妝想起了那一日豔麗異常的房間。她抬起手臂，水珠順著白皙肌膚的紋理落下，眼前赫然一枚牙印。傷口已經漸漸愈合，她看著暗色的血痂出神。當血痂脫落的時候，一切是否會如同沒有發生過？那個夜晚是一場荒誕的夢。墨色的長發掩蓋了麵龐垂落在水麵上，她緩緩將手臂放入水中，懶懶地靠在木桶邊。
    “護法姐姐，你別躲在屏風後了。”
    屏風後露出半張未帶麵紗的臉，眼睛眨啊眨的帶著微光。俄日敦塔娜已將麵紗除去，她那露出的半張臉是少女的風華。年輕的臉和蒼老的眼神，多麼不相襯。
    “紅妝，你的手臂是怎麼回事？”
    鬱紅妝淡淡道：“若我說被狗咬了，護法姐姐會信麼。”說完她自己反倒笑了：“哪裏有如此漂亮的狗呢。”
    俄日敦塔娜不再說什麼，她將袖子挽起，從屏風上抽了一塊帕子。她走到紅妝身邊將她背後的黑發拂開，輕輕替她擦背。
    “我常常會想起你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你是一個很粘人的小姑娘。”
    鬱紅妝嘴角上揚：“如果我現在也粘人，你們怕是會覺得我煩人。”
    俄日敦塔娜說：“自然不會，如果你一直是小姑娘，我們可以一直寵著你。”
    鬱紅妝道：“你們已經很寵我了，對於一個十九歲的大姑娘來說，真是太不像樣子了。”
    俄日敦塔娜笑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其實她們二人的話題正在一個不能觸及的地方徘徊，卻又刻意不去碰它。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噩夢，一個不折不扣的噩夢。
    紅妝在水中看見俄日敦塔娜的臉，她的左臉有大片的刺青，黃色的細小花瓣，翠綠的葉，似菊非菊，卻有著秋日蕭索的意味。俄日敦塔娜隻在夜晚摘下麵紗，曾經有人當眾強行揭開她的麵紗，那人最後被很多人痛打。
    第一頓打是因為他毀了很多人的想象。
    第二頓打是潮洛門等人為俄日敦塔娜出氣。
    第三頓打是因為他終於體會到衝動是魔鬼而自扇耳光。
    第四頓打是揭開麵紗後更崇拜俄日敦塔娜的人貢獻的。
    壓軸打是俄日敦塔娜，其殘忍程度也就不用描述了。
    鬱紅妝道：“護法姐姐，雖然很失禮，可是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年齡，難道你真的是天上的仙人？”
    俄日敦塔娜是密教的人在聖山上發現的，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因為她練的功十分奇特，因此容顏從未變老。西域有人說她是妖女，當然也有人說她是神女。
    俄日敦塔娜微微一笑：“這倒不是一個秘密，然而我還是不能回答你。”說到這裏她停住了，她將帕子重新搭在架子上。“紅妝，明日還要趕路，早些睡吧。”
    我究竟活了多久，是四十年，六十年，還是一百年，我早就忘了。
    第二日一早，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鬱紅妝拿著一把淡綠的傘，素白的衣被風吹著飄動。客棧的夥計剛把門前的木板卸下便看見一個人蜷縮著倒在客棧門口，周身汙泥點點，瑟瑟發抖。那夥計便開口罵道：“死叫花子，要死也死遠一點，晦氣！”
    那人的臉上粘著頭發，十分狼狽。鬱紅妝看了一眼，撐開傘從門的另一邊走出去。風中帶著一股她特有的香氣，倒在地上的那人道：“小姐。”有些耳熟的語氣令紅妝停下腳步。她微蹙了眉細細看著那男子的臉，突然輕吸了口氣。竟是那日她碰見的一身狼狽的男子。
    她從高處看著他淡淡道：“公子能找到這裏，真是不簡單。”
    那男子閉著眼艱難地答道：“我能夠辨別一個人身上的香氣和馬蹄獨有的形狀，帶上我，對你來說決不是壞事。”
    鬱紅妝有一瞬間的沉默，而後突然道：“公子想必很辛苦了，先進客棧再說罷。”
    “教。。小姐，我們不能帶他一同上路。”傅南通走到門口，看著她道。
    鬱紅妝抬手做了個手勢：“你要說的我都知道，先把這位公子扶進店來。”
    傅南通無奈，隻好扶起倒在地上的人進了客棧。那人經過鬱紅妝身邊的時候抬眼和她對視，那是一雙泯滅紅塵的眼。“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