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兩個黃鸝鳴翠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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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紅妝環顧四周,千帶她來到的房間十分的詭異。朱紅的帷幔,朱紅的被褥,所有的木製品皆為紅木造,一眼看去令人心驚。就仿佛緩緩流淌的血液,浸染了整間房。
她走到屏風後將衣物除去,踩著木凳進入木桶中。水中上升的霧逐漸在房中彌漫開來,她仰頭靠在木桶邊沿輕輕吐氣,然後口中輕聲地哼著西域歌曲。一曲終了,紅妝看著水麵上映出的自己的臉,額心的綠寶石閃爍著光芒。
這顆綠寶石,她戴了四年。從十五歲到現在,四年仿佛一瞬。那一天,父親親自為她戴上並告訴她,她已經十五歲,可以獨自開始自己的人生。父親說,若找到了流溯便把寶石交給他。和流溯成親,這是母親和流溯的約定。
其實她一直想告訴鬱從琞,她不會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即便那個人再是多麼的完美,她也不會嫁。
周身很安靜,鬱紅妝突然微笑了。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仿佛像人們常說的那句: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一個如此陌生的地方,她竟然沒有太多緊張。不過,她伸手將掛在睫毛上的水珠擦去。
她不是牛犢,那個人,也不一定就是虎。
她回身拿了塊帕子擦身,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她身上的香囊貼著胸口,散發出若有若無的異香。
走出屏風之時,她看見有一個人坐在紅木桌邊品茶。那個人不知道進來多久,卻沒有讓她察覺到半分。她的眉目皺了起來,她道:“公子出現在此,不覺得不妥麼。”鬱流溯品了口茶,微微一笑:“不覺得。”而後他指了指桌上的另一杯茶:“不想嚐嚐麼。”鬱紅妝看他一眼,伸手將茶杯握在手中。她以為會是什麼好茶,但茶水的香氣令她頭皮發麻。她很確定,這茶的成分中有依蘭和徘徊花,似乎還有曼陀羅?
她複又將杯子放下。“謝謝,我不渴。”
鬱流溯沒有看她,隻是說道:“小姐真是失禮,主人的迎客茶是不能拒絕的。”
鬱紅妝了他很久,終是用袖子遮著唇緩緩將茶喝了下去。
口中頓感沁甜,花香在唇齒間久久不散,令人頭暈目眩。
她放下杯子道:“公子,我要歇息了。”
鬱流溯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了。”
鬱紅妝道:“遺憾的是,陌生的氣息會令人無法入睡。”
鬱流溯微微一笑,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麵前。他似乎在輕嗅她身上的氣味,而後道:“密香的氣味,果然很好。”
鬱紅妝一怔,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她看見那裏麵有惡作劇一般的光芒。原來他早就知曉自己會利用香囊的特有香氣告訴下屬自己的方位?還是說,他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不過她來不及想更多,她突然發現自己很不對勁。她的身體突然有火蔓延上來,呼地一下直衝頭頂。一陣眩暈。
她的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她走到門邊,短短幾步仿佛過了幾百年那麼久。她的手剛觸上雕花木門,便被一隻寒涼的手蓋住了。有人站在她身後,那人說: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想出去。比起麵對一群狼,不如對著一隻虎比較好。
鬱紅妝說:讓開,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那人輕笑了一下,下一刻她進了一個懷抱。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她,不同於父親的懷抱,真的很不一樣。
鬱流溯將她放在床榻之上,自己卻坐在椅子上久久地看她。鬱紅妝聽見自己喘息的聲音,而她此時的樣子被眼前的人全部看了去,她覺得有些丟臉。她說:“你,你給我出去。”
鬱流溯仍然懶洋洋地坐在椅上沒有動,過了很久才開口道:“你很聰明,可是你的江湖閱曆可以說是為零,多麼可惜。”他突然微微一笑:“我知道那杯茶你沒有喝,但是你的警覺心仍然不夠,茶的香氣很濃烈對吧?”
“紅妝,你真的太沒防備了。”
鬱紅妝隻來得及說幾個字,她說:“你是個混蛋。”
她聽見鬱流溯爽朗地笑了,仿佛她剛才說出的是好笑的笑話一般。神智不再那麼清明,她感覺耳邊有溫熱的感覺,似乎有人把一句話吹進了耳中:“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不怕麼。”
然後他帶她回答:“噢,我知道你不怕。不過,我。。。”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有些古怪地微笑。
朦朧中她看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衣袖慢慢拂到臂上。他看著紅妝白皙沒有任何印記的手臂,突然一口咬了下去。
紅妝聽到自己的呻吟,在他舔食她的鮮血的時候。為什麼痛覺會這麼的敏銳。她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那麼緊那麼緊,然後一切都亂了。
窗外的日光照在紅妝臉上,有一絲絲的灼熱。她突然張開眼,腦中還有尚未消散的眩暈。衣服變得很皺,貼在身上。她坐起身來,眼前出現了流溯的臉,他昨晚的神情,上揚的眼角,眼中的光。
“真是個瘋子。”鬱紅妝喃喃地道。
鬱流溯沒有對她如何,他隻是喝了她的血,留給了她一個傷口。而後他貼在她的身上,用唇渡給了她什麼東西,她終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閉了閉眼,走下床。剛走到桌邊便有人推開門抬了一個裝滿熱水的木桶進來。眾人將木桶放在屏風後麵,又將昨晚的那個木桶搬走。門緊閉後,她聽見千的聲音。他說:“沐浴後趕快給我走人,千萬不要纏上我家公子。”
鬱紅妝身著翠綠紗衣,額前的寶石盈盈泛光。她將換下的衣物收好,拿起包袱出了門。院中一片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偶爾微風吹動樹葉,枝葉間的鳥鳴叫一聲。她順著原路走,腳步沒有半分停留。宅院的大門敞開,門外停著一匹棗紅馬,不時鳴叫。她走下台階伸手撫摸馬背,沒有異樣,她輕吸一口氣上了馬。一拉韁繩,馬掉頭準備離開。突然有人在她身後輕輕咳嗽了一聲,她回過頭去,眼睫動了動。
不是那人。
隻是一個滿身血汙的人倚在牆角,微微喘息。他的麵容清秀,隻是很瘦。太過嶙峋,掩蓋了本身具有的光彩。鬱紅妝瞥他一眼,調轉視線。而那人閉著眼道:“小姐且慢。”
鬱紅妝複又看他,他突然睜開眼和鬱紅妝對視。一瞬間萬物都失去了光華,隻餘這一雙眼睛,仿佛可以衝破紅塵看見三山碧落。鬱紅妝一瞬間怔忡,然而很快斂眼道:“公子何事?”那男子道:“小姐可願帶上我一道上路,對你決沒有壞處。”鬱紅妝頓了頓道:“抱歉公子,我不方便帶公子上路,這裏有些銀兩,公子自己租輛馬車罷。”她將幾塊碎銀拋在那人身邊,再道一聲抱歉,一夾馬肚,飛馳而去。
馬在飛奔,在剛才的一瞬間,那人臉上的那種堅忍的神情令她想起來了,他便是那木台上被鞭打的奴隸。然而他為何會在那裏?她想了很久也毫無頭緒。
再見到教中眾人的時候已是午時,袁恒突然跳上她的馬背伸手握住韁繩一拉,馬停下來後將二人甩下背,飛馳離開。鬱紅妝還未站穩便被一個人抱在懷中,是俄日敦塔娜。她看見俄日敦塔娜臉上的焦灼,於是她伸出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對著她笑道。“護法姐姐,我沒有事。”俄日敦塔娜看著她道:“我隻是擔心你又獨自在黑暗中。”
一瞬間,鬱紅妝突然想起了夜光中鬱流溯的眼,隔了很久她才道:“沒有,他們沒有讓我獨處。”傅南通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上馬車離開。”紅妝點點頭,跟著眾人走到一僻靜處上了馬車。
在車中袁恒道:“教主,我們追著香氣到了這裏,哪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鬱紅妝說:“我也不知道。”頓了頓她說:“事出古怪,恐怕我們已經被人盯上。”
她沒有告訴他們那男子自稱為鬱流溯,她也覺得沒有告訴的必要,畢竟傅南通和俄日敦塔娜都曾經見過鬱流溯,可是那日他們沒有認出來,那人自然不是。
想到這裏她心裏突然有什麼落地了,輕鬆不少。
真是奇怪。
傅南通道:“那些人極有可能是空仙門的人,我已經派人去打探。”
鬱紅妝點頭:“很好,不過你需要多查兩個人。空仙門的門主司空解一和空仙門的司空碧遊。”
“是。”
俄日敦塔娜一直在喃喃自語,仔細聽才聽見是:讓我再見到你我要抽你一百個耳光。
傅南通悄聲道:“她從昨晚醒來後一直在念,仿佛念咒語一般,讓人受不了。”
紅妝微微笑了:“不錯,正是護法姐姐的一貫作風。”
她不再說話,隻靜靜看著車窗外出神。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便聽過的一句話:薄璧欲出三山,紅顏靜如一峰。這句話預言的是涼山未來的主人,而其中暗含了一個密字。母親在世的時候不在意這句話,但那時已有不少人想窺探密教的武學典籍。
這樣看來,麻煩才剛剛開始。
鬱紅妝倚在靠墊上舒了口氣。
涼山,天下第一山。自從二十多年前的武林變故,天下第一的位子已經空置了很久。據說涼山上遍是由鮮血澆灌出的開到酴醾的花,春去秋來,花朵榮枯,靜看世人的爭與奪。她想登頂涼山麼,她問自己。也許每個初出江湖的少年人都仰慕著涼山。
很多年以後鬱紅妝站在高處看著雲霧繚繞的山巒,身邊繁花盛開而她卻覺得仿佛什麼都沒有,一切繁華背後隻是虛浮的夢一場。
她沒有想過她會以那樣的代價來換取站在這裏的機會,然而命運不允許她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