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豐朝當然知道沐複淵剛剛想要問什麼。
    食指處的傷，本就不能稱之為傷，隻不過就是破了點皮。
    自沐複淵失蹤後，他就發現自己變得很愛呆看著手上的傷，有時甚至能看上大半天。
    不過就是一個宰相，如果真的要說交情，那就是救過他一命，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救命之恩……
    可是時間久了，自己才發現，心頭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悶，就像吃了一顆很苦很苦的黃蓮，卻又不允許吐出來一般，苦得連心頭也會隱隱作痛。
    之後在某一天，他靠窗坐著的時候，居然發現手指上的傷口隻剩下一圈淺淺的粉色傷痕時，才發現自己一直看的並不是那傷痕，而是透過這個傷去思念著某一個人。
    那時，他開始慌了，好怕這個傷會消失。
    他嚐試著加深這個傷口，每當牙齒觸碰到傷口時，那種隱隱的痛仿佛變成了苦澀，一直傳到心口處。
    久而久之，那傷就越來越深，之後，就成了一個也許會一生伴隨的傷疤。
    不過……
    雲豐朝輕撫著懷裏人的臉頰，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
    一直等的人就在懷裏了。
    “這輩子，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對吧？”輕聲訴說著猶如誓言一般的輕語，雲豐朝知道已經熟睡的人聽不到。
    即使聽不到，不過他會等著他醒過來，再告訴他一遍。
    是夜，將近淩晨，天上的星星卻還是那般耀眼地地閃爍著，仿佛執意要給灰蒙蒙的夜空做最後一次裝飾。
    好像不想引起什麼大騷動似的，本來急馳的馬車也緩下行進的速度，慢悠悠地在平坦的大街上行進著。
    “春桃，幸苦了。你進去休息吧，我來就好了。”撩起簾幕，雲豐朝從馬車裏走出來，坐到春桃的旁邊，想要接過那無論怎麼看，也不適合女兒家做的事----趕路。
    圓溜溜的大眼睛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雲豐朝，留意到他眼底那淺淺的青影，春桃沒好氣地回答：“我說主人，你的黑眼圈好大哦，你該不會整個晚上都在看著宰相爺，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吧？”
    “亂，亂說！”惱羞成怒地啐了春桃一句，雲豐朝被說得臉頰染上了桃紅。
    他是一直在看，當然也不止看啦，也有……偷親。
    可是，他隻不過就是偷親了一下啊！哪有春桃說得那麼誇張，什麼看了一整晚，還眼睛都不眨！
    春桃好奇地看著雲豐朝本來白淨的臉頰先是一陣桃紅，然後再到一陣青綠，最後就是整張臉，甚至連耳後跟都紅了起來的模樣，心頭的好奇立刻萌芽起來。
    主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該不會……難道當她在外麵忍受著寒風刮麵，辛勤地趕馬車時，他們就在馬車裏那個那個，然後再那個？
    天啊，她居然錯過了這麼好得時機啊……早知道就不要那麼君子，打死也偷看一眼！
    虧大了虧大了！
    可是天知道，就在春桃差點沒把腸子都悔青了的時候，人家雲豐朝和沐複淵可是清白得隻剩下清白啊。
    ×××
    淩晨，淡淡的青色霧氣圍繞著斜陽山，讓人看著不禁心裏一陣發毛。
    把馬車停靠在山邊的一個不顯眼的位置，春桃利落地跳下馬車。
    “主人，真的不用春桃跟去嗎？”擔憂之情溢於言表，春桃對於雲豐朝的建議感到很是不可思議。
    斜陽山上這麼多豺狼野獸，就這樣子放任主子帶著不時昏迷的宰相爺上山，她的心情已經不能用不放心來形容了。
    撩起馬車的簾幕，雲豐朝半跪著進馬車，橫抱起還在沉睡的沐複淵，動作稍稍有些不穩地踏下馬車。
    “可是，信上不是說，隻準我一人帶複淵上山嗎？”抱著沐複淵，對於身材纖長的雲豐朝來說，不能不說是有些吃力，可是他卻還是對春桃露出一抹淺笑。
    春桃咬緊下唇地看向盡管很辛苦，可是還是緊摟著懷裏人的雲豐朝。
    那淡淡的青影在眼底，本來光亮柔滑的火色長發看起來稍嫌淩亂，原先圓潤的雙頰現在看來也變得瘦削了許多，可是，那抹笑看起來卻是那麼地幸福。
    拋開了本來的高床軟枕，舍棄了原來的榮華富貴，放棄了好不容易才築成的穩固皇位，這樣子為了宰相爺，值得嗎？
    視線落在被緊摟在雲豐朝懷裏的沐複淵，春桃突然感到，雲豐朝在這三年裏，真的長大了。
    一把扯下腰間的火色匕首掛到雲豐朝的腰間，春桃回到了馬車上。
    “主子，春桃就在山下等你和宰相爺。”
    ×××
    背著沐複淵，雲豐朝慢慢地在山路上前進著。
    斜陽山周圍的霧氣使得山下人看不清山上的一切，可是進到山裏才能發現，其實那些霧氣也並不是那麼地濃，至少還是能看清山路的，不是嗎？
    那帶著涼意的薄霧灑落在兩人的衣衫上，讓從小就很怕冷的雲豐朝感到鼻子癢癢地。
    “阿阿阿----阿嚏！！”
    本來不大的聲音在山間回蕩著，驚起一林子正在尋找蟲子作為食物的鳥兒。
    飛來飛去的鳥兒們不時拍打到帶著露水的葉子，滴滴猶如下雨時的雨點一般的露水滴落在兩人身上，配著那縈繞著兩人的青色霧氣，美如仙境。
    雲豐朝有些呆然地看著這難得美景，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畫麵……
    如雪落時那般純淨的白衣，如墨般的黑發緊貼在臉頰旁，清麗脫俗，猶如白蓮一般的容顏。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沐複淵時的情景，那時他還把他當成女子了呢。
    像是在笑自己以前的莽撞似的，雲豐朝低下頭輕笑起來。
    “真的好美呢～”
    不知是在稱讚麵前那難得一見的美景，還是稱讚那雖然隻來得及看一眼，可是卻一直逗留在記憶裏的一幕。
    “可是，複淵還是覺得聖上比較美。”本來沉浸在回憶裏的雲豐朝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話一嚇，差點就鬆手，把沐複淵給丟地上去了。
    動作僵硬地回過頭，看到按理說應該還在睡覺的某人居然眸子亮亮地看著他。
    一想到沐複淵剛剛的話，雲豐朝的臉立刻就紅了起來。
    “咳咳，下次醒了記得先告訴我，剛剛我差點就把你給丟地上去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雲豐朝本來就緊摟著身後人的手更加地用力，生怕自己會鬆手似地。
    “聖上不會。”
    “為什麼？”
    睡得太久而有些無力的白皙雙手輕輕地摟住雲豐朝那雖不算寬闊，可還是很溫暖的雙肩，沐複淵輕笑起來。
    “因為我還在你的背上啊，所以你不用害怕。”話音剛落，雲豐朝就感到身後那綿長的呼吸和淡暖的鼻息。
    沐複淵又睡過去了。
    雲豐朝收緊本來就摟得死緊的雙手，雙眸也微微地有些濕意。
    猛地拭去就要滑落的淚珠，雲豐朝繼續在空無一人的山路上前進著。
    就算再多的恐懼，他才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