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兩張臉孔兩種心思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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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遠思抬頭看到推門進來的是商蘇衡,一臉欣喜的站起身,繞過辦公桌,快步迎向她,“快進來,快進來。剛才我去找你,沒見著你人。我記得你今天就一堂課的,早就該回來了,誰知道半天沒等到你人。”
商蘇衡皺了皺眉,略感不快,在路上遇到一位學生向她問了幾個問題,所以耽擱了,但這跟他沒關係吧?
紀遠思見她皺眉,斂了笑,小心翼翼地補充了句:“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多心。”
商蘇衡沒有理會他的解釋,徑直開口:“主任叫我來,有什麼事?”
紀遠思略垂了垂睫,擋下眼底失意,再度振起精神,依舊用溫柔含情目光望向商蘇衡。隻要他努力,相信商蘇衡終能感受到他的情意。
“都說了好多回了,不要叫我主任,叫我遠思就好。你就是老要跟我客氣。唉!算了,不說這個,叫你來也沒什麼大事,我得了兩張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演奏會的門票,就是今晚,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聽聽。”
商蘇衡笑容完美,保持著一貫的客氣以及隱隱的疏離:“真是對不起,主任。我今天晚上有事,恐怕沒辦法陪你去聽演奏會了。再說,我沒什麼音樂細胞的,像鋼琴這種高雅音樂我更是一竅不通,真要是去了,在演奏會上睡著了,就太不好意思了,主任也會跟著我一起丟臉的。這種機會還是讓給懂得欣賞的人去吧。”
紀遠思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這樣啊,那就算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鋼琴的,隻是人家給了兩張票,不去好像怪可惜的。”
商蘇衡也不往下接話,笑著轉道:“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辦公室裏還有學生在等著我。”
紀遠思眼看無法再留人,隻得道:“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眼睜睜地看著商蘇衡毫不留戀地掉頭而去,紀遠思頹喪地垂下了腦袋。
為什麼?他自問。自從商蘇衡來到平大,他就一直多方關照,工作上也絲毫沒有為難過她,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得罪到她,可為什麼他總能在商蘇衡完美的微笑後麵覺察到隱隱地疏遠與排斥?
直到轉過長廊的拐彎,商蘇衡這才長噓了口氣,放慢了步子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紀遠思的心思其實她很早就看出來了,他看她的眼神在很久之前就由朋友般的關懷轉變為情人般的愛慕,到現在,他在她麵前幾乎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意。
從她來平大,紀遠思對她一直很好,這些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她也並非不懂得感激。紀遠思學養人品明明都是她所欣賞的那類,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對他產生好感。每次麵對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感從心底升起,這種感覺幾乎在她第一眼見到紀遠思時就有了,隨著紀遠思逐漸拉近兩人關係的努力,這種感覺便越發強烈起來。隻有遠離他,她才能獲得平靜。因此她實在不喜歡和他多接觸,毋論單獨相處了。
她明白,她與紀遠思之間的問題其實在她,她既然不可能給他什麼,那就絕不能讓他產生絲毫誤會。所以自從她覺察到紀遠思的心思後,更加小心著意地盡量避著他了。
“為什麼?”
紀遠思出得禦書房來,正迎上商蘇衡失落怨忿的臉。
他後退半步,躬身為禮,“參見公主。”
商蘇衡向前逼近一步,追問一句:“為什麼?”
紀遠思八風不動,“公主金枝玉葉,臣高攀不起。”
商蘇衡又是怨怒又是不解:“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紀遠思別開了眼,淡淡道:“臣自問並未作任何讓公主誤會之事。”
“你!”商蘇衡火往上撞,正要發作,禦書房內傳來女皇陛下的聲音:“衡兒來了麼?快進來,朕有話對你說。”
“臣告退。”紀遠思趁些機會,不等商商蘇衡再開口,連忙揖首告退。
商蘇衡正想追上去,耳中聽到女皇再次呼喚:“衡兒?”隻得跺著腳恨恨地走進禦書房。
女皇見了氣衝衝走進來的女兒歎道:“衡兒,你在外麵都聽到了罷,難道還是不肯死心麼?”
商蘇衡眼角眉梢俱是嗔怪:“母親,您怎麼可以這樣?您答應過女兒的。”她們母女的感情一向很好,私底下,商蘇衡對女皇的稱呼隻如尋常人家,並不那般著意守禮。
女皇將她攬進懷裏,輕拍輕撫她的後背:“兒啊,強擰的瓜不甜,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紀遠思此人和衡兒你一樣,倔強驕傲,他若是不肯,誰也強不了他。”
商蘇衡剛要開口,女皇先一步掩住她的唇,“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錯,朕是可以治他個抗旨之罪,也可以用他的親族要脅於他,可是衡兒,你可有想過,若朕真的這般做了,紀遠思或許會被迫答應,但必定心懷怨恨,你們一旦結成夫妻是要相處一世的,難道你想以後日日相對的是一張怨忿憎惡的臉麼?”
商蘇衡要的畢竟是紀遠思愛她,雖然她很想用強的,但聽了母親的一番分析,想像日後與紀遠思相處時的可怕情景,不免彷徨無措,末了哭倒在女皇懷裏,“母親,那女兒我怎麼辦?女兒是真的很喜歡他啊!”
女皇輕喟:“天下人何其多?衡兒你為何一定要紀遠思?”
“女兒就是要他,就是要他!”
女皇沉吟少許:“衡兒,你可有想過,或許你並非喜歡紀遠思,隻不過從來不曾有人拒絕過你,所以……”
“不,不是的,母親。”商蘇衡哭著搖頭,“女兒見了他便覺得滿心歡喜,不見了他便坐臥不寧,隻盼能日日看著他,伴著他,這種感覺從未對別人有過,又怎可能是誤會?”
女皇聽了,眉頭深蹙,照這般看來,衡兒她對紀遠思早已是情根深種,如此一來可如何是好?他日衡兒為帝,如此君臣關係終是不妥,紀遠思啊紀遠思,難道她真的必須以脅迫手段麼?
商蘇衡多年來的心願卻始終無法達成,日前更親耳聽到紀遠思無情的拒絕,情緒十分敗壞,宮裏呆不住,騎著馬,領著親隨侍衛衝出黃門,衝入本朝最熱鬧的天街之中。
“閃開!閃開!”跟在商蘇衡身邊的的侍從們大聲呼喝,既是警告亦是提醒頭前的百姓,使得原本自在行走觀望的人們紛紛忙不迭地向兩旁走避。
路麵被清開了,商蘇衡又甩了一鞭子在馬屁股上,馬蹄騰空,向前竄去。才跑出沒半條街,前麵路上忽地滾過個雪白的包子,然後一個小童從拐角處闖出來,追著包子闖入街心,轉眼間就要被馬踏於蹄下。
商蘇衡見了猛提韁勒馬。可惜,她從宮城裏衝出來時馬已經跑得飛快,方才又揮了一鞭子給馬加速,倉促之下如何停得下來?
眼看那個小孩子就命喪於鐵蹄之下,驚呼聲四起。
商蘇衡閉上眼不敢再看接下來的慘厲一暮,後悔的情緒也從心底湧起。
未容她繼續後悔,耳邊聽得馬兒一聲長嘶,“砰!”天翻地轉,身上一陣巨痛。醒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跌撲在地。
一個藍衫青年單手正扣著馬籠頭,擋在那個孩子的身前,馬蹄前尺許長的青石路麵上現出兩道狹長的坑一直延伸到青年腳下中,而他腳下簇新的黑色快靴不見了鞋底。
商蘇衡明白,這是由於馬速過快,這青年奮力阻止,被馬的衝力撞得連連倒退,留下的痕跡。想到總算沒有踩死無辜孩童,她不由暗暗鬆口氣。
追上來的侍衛小心翼翼地攙起商蘇衡。同時向那青年人喝道:“大膽!你敢驚駕!”
藍衫青年見馬安靜下來,遂丟開籠頭,冷冷瞥向商蘇衡:“鬧市之中縱馬狂奔,險傷人命,可見你家主人品性惡劣,高某沒有出手教訓便是瞧在她是女子份上容情一二,還待怎地?”
商蘇衡登時又羞又怒,她本無意傷人性命,可她畢竟是堂堂一國之公主,眾目睽睽之下被個小民教訓,大傷顏麵,又如何會肯承認自己的錯處?
“就算是傷了又怎麼樣?漫說傷了,便真是死了,又待怎地?”她貴為公主,雖然心性並不殘忍,但高高在上慣了,自然而然地賤視眾生,如果沒有這姓高的青年來救,她真的縱馬踩死了這小童,能做的也不過是讓底下人多多賠些銀子,後悔也隻是一時,不可能總放在心上。
那高姓青年虎目一凝,哼道:“不可理喻!”說罷,不再理會商蘇衡,轉過身,對那個受驚過度,已然不知言語的小童兒揚起笑臉來,輕聲細語:“別怕,乖,你爹娘呢?哥哥陪你去找娘好不好?”說著輕輕抱起小童抬腳便走。
被高姓青年如此無視,不由令商蘇衡想起紀遠思,被紀遠思無視她忍了倒也罷了,可是這個小民——孰不可忍!心火一起,厲聲喝住抱起小童子正要離開的青年:“站住!傷了本,小姐這就想走麼?”
高姓青年聞言停住腳,略回頭,挑眉道:“你還想怎樣?”
這一刻,眼前人的神情與紀遠思平日裏的神情相重疊,一樣淡淡的眉眼,看似溫和的麵容,眼眸深處卻藏下了隱隱的疏離厭斥,商蘇衡滿心滿眼的怨氣,全麵爆發出來:“來人,給我拿下!”
眾侍衛立刻團團將高姓青年圍住。
高姓青年劍眉倒立:“你不要太過分!”
商蘇衡更是火大,喝道:“還不動手!”
眾侍衛聽了命令,抄家夥向高姓青年攻去,高姓青年武藝自然不弱,要不然也不敢伸手攔截狂奔中的馬兒,但與他交鋒的內廷侍衛也個個是高手,加之他手中還有個幼童,立刻便落了下風。
幸好本朝女皇陛下治國清明,這些個侍衛平時也並不怎麼跋扈,亦知道今日之事此人算不得大錯,更顧忌著不想傷了他懷中幼童,因此那高姓青年還勉強能支撐一會兒。
高姓青年看出一眾侍衛心存容讓,心念電轉,便想著覷空脫身。他看出來了,商蘇衡又怎會看不出?眼見眾侍從手下留情未盡全力,怒喝:“爾等若敢讓這人給跑了,回去後統統重罰!”
侍從們聽了,不敢再放水,攻勢驟然變猛。高姓青年左支右絀,更見不敵。他自知今日必定無法脫身,不想連累手中童子,手底一鬆,六七把刀劍立刻便架上了脖梗。
商蘇衡大為滿意,揚起眉挑釁地看了高姓青年一眼,“帶回去!”
高姓青年沉聲道:“慢,放了這孩子。”
商蘇衡本來就沒打算為難這孩子,聽了他的話,微微努嘴,侍衛上前抱過孩子,交到早跪坐在一邊,哭到哽咽無聲的母親手中。商蘇衡背在身後的手指略動了動,侍立在她身側的貼身大侍衛風從龍深諳商蘇衡的脾性,即從懷裏摸出一顆金餜子,走過去塞在一臉猶自驚喜不信的母親手中,悄聲囑咐她買些玩具食物與孩子壓驚。
聚在周圍私語竊竊的眾百姓見無戲可看亦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