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站在原地，看他清洗杯子，水珠滑過手背，混著白色的液體落下去，幾絲頭發淩亂的遮住眼睛。這個人在我身邊多少個日夜，我卻從未仔細觀察過他。
    “看什麼？”他感覺到我的目光，回頭問我，
    “那個女人什麼樣，跟我說說吧，”我想知道什麼樣的人值得他跑那麼遠，一路追隨而來，而且隻是為了離她近一點，
    他放好杯子，用毛巾擦幹手。警惕的看我，仿佛我是個不懷好意的壞蛋。
    “隻是想知道，不用這麼敵意吧？”我靠著冰箱，手環抱在胸前，
    他走到我麵前，湊的很近，語氣裏不帶一絲感情，就像在對一個陌生人作報告，
    “她是大我一屆的學姐，在學校我們關係就很好，畢業後她來到東京，幾個月後聯係就斷了，再知道她的消息已經是宣布結婚。”
    盡管他極力隱藏，我還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悲傷，那個女人在他心裏一定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有時候就是這麼陰差陽錯。愛的得不到，不愛的又偏偏躲不掉。
    “為什麼不告訴她？”這話我之前問過，又忍不住問出來，
    他的目光飄散開，我看到裏麵的言不由衷，
    “你知道我的秘密，也要用一個秘密跟我交換，”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偷窺癖，
    他沉默很久，終於走到沙發邊坐下，我緊跟過去，
    “其實她一直喜歡著一個男人，後來她懷孕了，這件事她隻告訴了我。那個男人有妻子，害怕事情暴露，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打掉。是我陪她去的，你知道麼？那些錢隻夠做最簡單的手術，連打麻醉都不夠，我把吉他賣了，也隻籌了一點錢。她在手術室的叫聲，我這輩子都忘不掉，醫生以為我是孩子的父親，用那種很厭惡的眼神看我，就像針刺在心上。我去找過那個男人，他根本不承認，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他的，我把他打了，這事鬧大以後，學校不得不讓我退學。”
    我有點同情那個女人，但我更心疼眼前這個男人，這樣隱忍的愛，我做不到。
    “她走的時候，又把我的吉他贖回來了，說是她欠我的。那時候起，我就發誓，一定要讓她幸福，不管她在誰身邊。中島，有些東西不是一定要說出來，願意舍棄自己換得喜歡的人幸福，才是愛。”
    “那現在呢？你覺得她幸福麼？”我有些心虛，我清楚她不幸福，
    “你說呢。。”他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
    “所以你的最終目的，是要我把她丈夫還給她？”我一瞬間醒悟過來，原來之前的一切，是我自作多情，
    他不說話，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抱歉，她的幸福與我無關，那個男人是我的，”我用宣戰一般的口吻對他說，離開座位的時候，又脫口而出，
    “對了，忘了告訴你，他們已經過了很久的無性婚姻，”最後一句話，我說的很重，字字句句都刺進他耳裏，我就是想讓他難受，有些東西我是嫉妒的，我嫉妒他可以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這麼多，而我不能。
    他在我身後握緊拳頭，我聽見骨頭哢哢作響的聲音，忽然右手臂被人抓住，整個人瞬間被按倒在牆上，肩胛骨重重的摔在上麵，我看到他的拳頭揮過來。條件反射的別過頭，閉上眼睛，隻聽到耳邊悶悶的一聲。
    直到我睜開眼，才看到他近乎絕望的眼神，泛紅的血絲溢滿眼球，
    “中島，我求你，離開他，”
    我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在突突跳動，那一刻，竟會比看著那個混蛋離開更難受，
    “是為她，對麼？”我盯著他的眼睛，勾起嘴角，“換作是別人，你也會這樣做，而不是因為我狼狽的樣子讓你起了憐憫之心，對麼？”
    他張開嘴，還想說什麼，被我一把推開，
    “錦織一希，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口口聲聲跟我說我們是朋友，一邊卻隻是想利用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沒有辦法勸動我，終於忍不住了嗎？我最後說一遍，讓我離開他，你休想。就算那個女人一輩子隻能做個擺設也和我無關，我更沒有必要顧慮你的感受。”
    “你一定要這樣嗎？”你一定要這樣嗎。。那個人也說過，是的，我一定要這樣，你們都看不到我的痛苦，我何必折磨自己讓你們快樂？
    “有本事你把她搶回來，不用再在我麵前假惺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看了一眼他通紅的右手，剛剛打在牆上力量太大，輕微擦破了皮，
    “中島，我。。”他後麵的話哽在喉嚨裏，我看出他的為難，但此刻，我什麼都不信了。
    電話響起來，是老師打來的。我走到陽台，那邊聲音很嚴肅，大概是學校知道我逃課太多的事，要我通知家長去一趟。掛斷電話，我想了想，隻能打給他。接電話的聲音很疲憊，他大概剛到家，
    “怎麼了？”
    “。。你能出來麼，”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無處發泄，
    那邊沉默了幾秒，“嗯，我現在過去，到了給你電話，”
    我有點想哭，關鍵時候，我能找到的人也隻有他。拿了件外套，繞過還站在原地的人，匆匆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