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素問盯著桌子上插在花瓶裏依舊嬌豔欲滴的紅玫瑰陷入了思考。這花是卓一凡三天前的早上送來的，不過以後他再不會送花過來了。因為三天前的晚上百素問把Andy送回去的時候，明確地拒絕了他。回想起卓一凡當時的表情，百素問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或者難過。不過對於Andy還是會有點愧疚……
    Andy是卓一凡的兒子，今年八歲，就讀於國際小學二年級。百素問打開手機相冊，裏麵有一張她摟著Andy的自拍。照片上的Andy是一個極漂亮的小男孩。白淨如瓷的皮膚，大而明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自然向上翹起，眼珠黑而明亮，像黑色的寶石，鼻子小而挺，漂亮得好像是聖經裏的天使。與他第一次見麵是在他生日的時候，那天百素問覺得自己是被卓一凡騙去的，當時她已經暗示了卓一凡他們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邀請她來參加兒子的生日會，結果卻是三個人的聚餐。這在百素問看來這利用孩子來博同情分的做法非常的低級，但是看著到瘦瘦小小的Andy坐在角落裏，看過來的眼睛裏帶著點期盼，他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怯懦，像是時刻在提防著什麼，害怕著什麼，那個樣子就像是躲在暗處的弱小動物，悲傷又怯懦地存活著，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結果百素問還是心軟了，留下來給Andy過了生日。
    雖是過生日，除了蛋糕之外沒什麼特別安排。這讓百素問覺得，如果她不來的話可能連蛋糕和禮物都不會有了吧。並不是她自視甚高，而是卓一凡當時的表現。百素問從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愛。Andy很害怕，非常害怕，甚至害怕到不敢抬頭看他。這不是正常的父子關係。而且百素問發現卓一凡可能並沒有他外表看上去的那麼溫和。席間Andy不小心打翻了冰激淩，卓一凡的反映過於激烈，那個山雨欲來的架勢，如果不是自己在場很可能巴掌就會招呼到孩子的身上。雖然事後，卓一凡說是一個帶孩子，總怕孩子會走歪路，所以對他要求很嚴格，偶爾還是會情緒激動，以後他會注意的。但之後他又將話題拉到了讓百素問尷尬的方向，關於Andy的話題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百素問雖然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子，但是Andy從第一眼起就讓她打心底裏生出喜歡，也許就是所謂的緣分。卓一凡自然也看出她對於Andy的喜愛，昨天他便打電話拜托百素問幫忙接Andy回家，他的這個小心思，百素問自然知曉。她是喜歡Andy但不代表她會因此而喜歡上卓一凡，她答應去接Andy僅僅是因為喜歡這個孩子，所以她把Andy帶回了自己家。
    她與Andy她獨處時，明確感覺到他沒有初次見麵時地害怕話也比較多，稍稍露出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樣子。而且他很聰明，學習也很用功。隻是大多時候他表現得都過分懂事與成熟。這讓她有些不確定Andy表現出來的這種親近是發自內心的，還是帶著某種目的。不知是職業因素還是年齡的增長，她越來越不容易在現實中相信別人，總會問一問自己這是「為什麼」。
    果然，當卓一凡知道她把Andy帶回家時，便提出要來接Andy。百素問拒絕了，一部分是出於職業習慣，更多的是她並不想和卓一凡有任何讓他覺得親密的往來。她不知道，這個人是過於自信還是不明白「拒絕」，這種自以為是的掌控態度讓百素問非常反感。即使她喜歡Andy，但不代表她會遷就他的父親
    百素問把送Andy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很安靜，直到在他下車時，才輕輕拉著百素問的手，小聲地乞求著：“你不要走，好嗎？”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這讓她有點心疼。正當她猶豫的時候，一旁卓一凡說道：“Andy這麼喜歡素問阿姨，那麼讓阿姨做你的媽媽好不好呀？Andy你快說，素問阿姨你做我媽媽好不好？”
    “阿姨，你做……”
    “不好！”百素問斷然回絕，心底的那絲柔軟瞬間被一種讓人算計的欺騙的憤怒所取代。她看著卓一凡摟著Andy，一大一小兩張臉上充滿著吃驚，顯然這是他們沒有想到的結果。為什麼之前會覺得他們的關係很奇怪呢，明明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看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卓一凡，我們不適合，我不會和你交往。Andy，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阿姨很喜歡你，但不會做你的媽媽。再見。”百素問拒絕得非常幹脆，現在想想，似乎傷害了Andy，雖然他是幫卓一凡來拉好感，但他還隻是個孩子，可能真心和喜歡自己。
    現在百素問還是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卓一凡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思？是什麼時候有的？她雖然有自信，但是也知道自己並不具備讓一個五年沒見的普通朋友在重逢時對自己一見傾心。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四十歲，有過一段婚姻的成功男士，用千帆過盡來形容卓一凡，一點也不為過。既然這樣，他又是因為什麼而離婚的呢？還有Andy，他害怕卓一凡是真的，但是又很聽他的話，難道僅僅是因為對方是強權父親吧？還有昨天自己無意中看到Andy手臂上的淤青真的是他自己撞的嗎？她現在思考這些並不是因為對於卓一凡的留念或者喜歡，僅僅是她覺得懷疑的。
    說到喜歡，那個男人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子裏，明明有一張帥氣的臉卻嘴賤人欠，亂撩人不說還喜歡刺探別人內心，真是個討厭鬼。不過，最近沒什麼案子，他們好像有好久沒有見麵了吧。在她遇到卓一凡的當天晚上，就把這件告訴了他，以他的智商，在聽到有關於她的“戀愛”新聞時，肯定會想是卓一凡，但是他為什麼毫無動靜呢？照往常，他應該是第一個跑過來陰陽怪氣一番的。這次不但人不來，居然連個信息也不發。這樣想著，百素問居然隱隱有點生氣。
    越想越氣的百素問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惹她生氣的當事人走了進來，並在她的對麵坐下。
    “看著你那一臉呆樣就知道那些不是謠言。”百裏奚湊到桌前盯著百素問的臉。
    “啊，”百素問被嚇了一跳，當發現竟然是百裏奚時，心裏的氣莫名地消失了，連帶著臉上也染上了笑意，但說出來的話語卻如平常般的針鋒相對，“百裏探長，你這麼大個人了，不知道進別人辦公室的時候要敲門嗎？”
    “我敲了，隻是你想得太過入神，沒聽到。”百裏奚將背靠在椅子後麵。
    “鬼才相信你的話。”百素問白了他一眼。
    “花很漂亮。”百裏奚揚了揚下巴。
    “難得你也會說句人話。”
    “我一直都在說人話，隻不過，隻有人才聽得懂。”百裏奚淺笑著，接著盯著百素問的臉，“隻是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啊。”
    “什麼意思？”百素問摸著自己的臉。
    “居然也會有男人看上你，真不容易。不過，這紅玫瑰真俗氣。”百裏奚蹺起了二郎腿，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嫌棄，整個人卻是一副與別人麵前不同的放鬆。
    “喲，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別扭啊，難道說你是在吃醋？”百素問突然笑了起來，衝他眨了眨眼。
    “吃醋？”百裏奚突然越過桌子俯身向前，直視著百素問。
    百素問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英俊臉龐，明亮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噙著笑容的漂亮薄唇，兩個人麵對麵，距離曖昧到氣息纏綿，“確實吃醋呢。看來我還是太大意了！”百裏奚用略微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輕語，溫熱的氣息連同著話語，鼓動著耳膜，躁動著內心。
    這一瞬百素問覺得心髒像是頓時被撞擊了一下。未等她做出反應，百裏奚就忽然拉開兩人的距離，動作輕快的剛才仿佛隻是一個錯覺。
    接著他坐回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歎了口氣，微閉著眼，“我原以為你這輩子隻能守著屍體過了，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結果似乎要超出我的預料。這樣的話，我也得加把勁，讓你這種人比我先結婚，那簡直是天大的恥辱呢！”
    “百裏奚，就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按到解剖台上活剖了！”百素問狠狠瞪向這個將剛才曖昧美妙的氣氛一毀殆燼的男人，咬牙切齒。
    “請相信，你一定沒有這個機會。但是，你的葬禮，我是主持定了！”百裏奚笑盈盈地回答，“我說，醫生，你不會真的在考慮和送紅玫瑰這種品位不高的卓一凡交往吧？雖然傻瓜不是年年有，但你值得更好的，他配不上你。”
    “我當然知道自己值得更好的！”百素問嘴上沒好氣地回道，心裏卻因為那後半句話開心，“說人家送紅玫瑰沒品位，那你追女生送什麼花？”
    “至今為止我好像還沒有送過花。”百裏奚認真地想了一下，“就像讀書時的情書一樣，看都不過來，哪有時間考慮送別人。”
    “哼，你現在可不是在大學裏。我看是現在百裏探長是送花沒人收吧！”
    “怎麼會！警局裏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期盼收到我的花呢！這麼說來，你喜歡什麼花？”
    百素問下意識地答道：“蝴蝶蘭。”
    “那我就送蝴蝶蘭。”百裏奚笑彎了雙眼。
    “……百裏奚，你這樣有意思嗎，你！”百素問作勢拿起桌上的資料夾打他，這時百裏奚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一起響起的還有百素問放在桌上的手機。
    掛斷電話後，兩個人都收起之前的玩鬧，表情嚴肅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停車場見？”百裏奚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
    “我去拿工具箱。”百素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