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是海濱城市，不僅有著名的港口，秀麗的景色，還有頻繁的雷雨。早晨剛剛過去一陣雷雨，連幾日來的悶熱似乎被這一場雷雨所帶走，空氣中透著一種雨過天晴後獨有的清新。刑事偵察科的辦公室裏，此時一片安靜。對於他們來說，這樣悠閑的時刻可不是隨時都有的。
    “眼鏡兄，你知道老大去哪兒了嗎？”小九抻著脖子看著空著的辦公室。
    “不知道，可能在老古董那兒吧。”程逸低頭看著今天的報紙。
    “你說，百醫生這花都收了多少天了，老大也沒個動靜的。”小九耷拉著肩膀走到程逸旁邊，“老大這是成竹在胸還是自暴自棄啊？難道他和百醫生真的沒什麼？”
    “這事我怎麼知道。”程逸推了推眼鏡。
    “你不是讀書人嘛，咱們隊裏的軍師，這事你給參謀參謀啊！”
    “這種事……”
    鈴——
    桌子上的電話打斷兩個人的談話，同時也打破了這座城市的寧靜。
    “刑事偵察科……明白，馬上到！”程逸放下電話，接著撥通了百裏奚的手機，“老大，清水街附近的工地上發現一具屍體。”
    “現場彙合。”電話那端的百裏奚說道。
    百裏奚先到的現場，他停好車，法醫百素問拎著工具箱從他的車上下來，接著兩個一起穿過隔離帶。
    “什麼情況？”百裏奚問道。
    “一個撿垃圾的流浪漢，想撿點鋼金之類的東西賣點錢，結果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個小孩子。”最先到達的地方探員向百裏奚簡單述說著情況。
    “孩子？”百素問微微皺眉。
    很快他們踩著鑒證組鋪好的通道來到了現場，看到一具一絲不掛的屍體，小小的身體，趴在肮髒的地上，後腦幹涸的血液呈黑裮色，身上有條形狀的瘀痕，左臂前伸與身體呈九十度角，右臂向一旁直伸與肩膀平行，手指蜷曲。
    百裏奚向四周看了看，這裏遠離市區，附近又沒有住宅，地處偏僻，周圍有些雜亂的建築廢棄物，蓋了一半的還未成形的樓體建築，說明這以前曾是一個建築工地，這顯然是兩年前泡沫樓市的產物。由於政府的新政策出台，放低外來人口入市的標準，使得大量的外地人湧入D市，一時之間住房成為解決的首要問題，使得房地產業在這個城市迅速崛起，樓價狂漲，寸土寸金，房產商和土地商個個賺得盆滿缽溢。擁有土地就相當於擁有了金子，而沒有土地的人望著繁雜而又苛刻的土地買賣條例隻能止步於此。然而這一切就好像是快速湧起的泡沫，隨著土地買賣簡單化的政策出台，使得更多有錢人可以容易地買到土了，於是很多人看準商機投資房地產，一時之間幾乎整個城市都在大興土木，就連這種城郊都未能幸免。如今隻留下這些殘牆斷壁。很快房子的供應量大於民眾的需求量，房子賣不出去了，而且這種郊區交通閉塞地區的房子更是無人問津，當年的繁榮盛世一去不返。這使得很多工程因為資金無法回擾而被迫停止，而很多人也一夜之間身無分文，而這些廢棄了的建築工地卻成了傾倒垃圾，滋生犯罪的溫床，如同皮膚上的傷瘡，慢慢潰爛。
    “醫生，屍體就交給你了。我們去搜查一下現場。”百裏奚拍了拍百素問的手臂，接著便轉身部署現場搜查。因為他知道，對現場進行仔細的搜查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探員們分散開來，在周邊勘查起來，小九向南縱向搜查，程逸則和鑒證組的調查員負責查看地麵，企圖想找出有利的線索，百裏奚則在屍體周圍搜查。
    此時百素問已經在屍體邊上蹲下來，開始對屍體進行初步的檢驗，可是她發現這一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因為早上的那一場陣雨已經破壞了現場，很可能將證據衝刷得一幹二淨。所以她更加集中精力，仔細觀察起屍體，根據體格判斷，應該是七～八歲的孩子，很瘦，顱骨粉碎性骨折，這是由從高處落下或劇烈撞擊而形成的，初步判定這便是死因，身上有著清晰的條紋形狀的傷痕以及其他已經變青變黃的很久之前的傷痕，新鮮的傷痕說明死者在死前曾遭受過毒打和虐待，而那些舊傷則表明這種毒打和虐待是長期性。接著她伸出手，將已經變得柔軟的屍體翻了過來。
    在看到屍體正麵的那一瞬，百素問忍不住發出了尖叫聲，並不是屍體有多麼惡心與可怕，而是屍體的臉太讓她震驚，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素問！”聽到聲音的百裏奚急忙衝了過來，一把扶住了百素問，接著他低頭看到屍體正麵的那一瞬，便明白了百素問的失常。
    “An……Andy，是Andy！”百素問感到眼前被一片水霧所遮住，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具一絲不掛的屍體竟然是Andy。
    “冷靜一下，素問。”百裏奚的手扶在她的肩上，以半擁抱的姿勢將她拖離屍體，他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試圖讓她的情緒平複，“需不需要我通知任Sir過來？”
    “不，沒關係，我可以了。”百素問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又睜眼，接著搖了搖頭，似乎將那些情緒全部甩開一般，轉身時小聲地低喃句，“百裏，你能陪著我嗎？”
    百裏奚將她帶回屍體旁，百素問重新在屍體旁蹲了下來。
    她低頭檢查Andy的屍體，手臂有擦傷，接著她提取了Andy的指紋和掌紋，以及一些血液和分泌物。
    “怎麼樣？發現了什麼？”百裏奚問道。
    “後腦顱骨粉碎性骨折，是致死原因，死者左額角有凹陷性傷口，像是圓柱形鈍器所致，”百素問指著額頭的傷痕說道，“屍體的胸前出現羊皮紙樣的屍體斑，說明屍體被移動過，腹部出現腐敗性膨脹和綠斑，”接著她伸手皮剝開死者的眼皮，“角膜已高度混濁，眼結合膜開始自溶，這些初步判定死者至少死亡20～26個小時，詳細情況需要解剖。”此時百素問站起身讓人將屍體裝進裝屍袋裏。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百裏奚看著她變得蒼白的臉，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擔心。
    “沒事了，謝謝你。”百素問衝他擠出一個笑容，讓他放心。
    百裏奚將精力集中回案子上，死亡20～26個小時，他看了眼手表，上午九點半，那麼案發時間就是昨天的19：30～23：30這段時間。
    “其他的還有發現嗎？”百裏奚抬頭走過來的小九和程逸，顯然他們已經結束了搜查。
    “周圍很幹淨，但在離屍體三米左右發現了這個。”小九說著拎起了一個海藍色書包。
    百素問看到那個書包，臉上又再次露出悲傷的表情，急忙別過頭，丟下一句：“一會兒驗屍房見。”就匆匆離開。
    “離發現屍體大約2。5米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汽車輪胎印，我想可能會與案件有關。鑒證科的同事已經拍了照片。雖然這雨破壞的現場，衝走了證據，但這也路麵變得泥濘，記錄下了清晰的輪胎印。”程逸扶了扶眼鏡道。
    “可能會是凶手留下來的，這樣看來眼鏡兄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總覺得我的小書包有種輸了的感覺。”小九癟癟嘴，“不過，眼鏡兄，你不覺得今天的百醫生很奇怪，有點動搖的樣子，”小九有些不解地看著已經坐上運屍車準備離開的百素問，“以前看到屍體都是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沒覺得，我看你這是既視感了。”程逸雖然嘴上否認道，但心裏卻讚同小九的看法，不能不說，有時候小九這種接近於動物的直覺敏銳得可怕，隻是本人卻沒什麼自覺性罷了。不過，一向遊刃有餘的百素問醫生竟然會失常，難道她和死者有什麼關聯？
    警局驗屍房裏冰冷的解剖台上躺著的是Andy失去血色的屍體，一邊拿著手術刀的是百素問，另一邊則是前來聽證的百裏奚。
    百素問看著躺在冰冷的台子上，慘白如雪的Andy，心裏的愧疚與自責瞬間翻湧出來，明明三天前還和他一起開心地玩遊戲，今天卻以這樣的姿態躺在這裏，這樣想著眼前又湧起一片水霧，百素問放下了手中的手術刀，轉過身背對著百裏奚，“對不起……”她為自己的失控而道歉。
    百裏奚沒有說話，走過去，無視在場的其他人，伸出手將她輕輕地抱在懷裏，動作溫柔，溫柔得就好像她是一件易碎品，稍一用力就會壞掉；那動作又很珍視，就好像他抱住的是一件絕世珍寶，稍一撒手就會消失。
    百素問將頭埋在他的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強聲，自責，愧疚，各種情緒一同湧上來，“百裏，對不起，我……”是從未有過的哭腔。
    “我馬上聯係任Sir。這個案子，你回避吧。我讓人送你回去。”百裏奚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謝謝。”百素問微微仰起頭，強忍著要流出來的淚水。